“山路险阻,一路行来不易。”闻韬简短点评。

    “正是呢,若是一般人家,只得让镖局承运了,不过这苏药王虽没有儿子,却有个外甥杨韵章武功甚是了得,从小养在苏药王身边,这次便是他带着人马亲自把苏姑娘送来的。杨公子现下也在庄子中,和二少爷甚为投契。要说这二少爷……”那话多的小厮正欲继续,另一个制住了他:“时辰已晚,我们还要给夏侯姑娘复命,道长累了一日也早点安歇吧。”

    闻韬微微颔首,这小厮为了讨好他说了这许多话,闻韬也不吝报以一笑。这一笑真如三月陌上花开,话多的小厮瞬间觉得自己说的那许多话都值了。

    待小厮离开,闻韬沉思片刻,拿出卦盘,以六爻测了一卦,却是个大凶的未既卦,未既者,诸事不当位还多有凶险。闻韬当下心中一凛,更多了几分小心。

    第8章 1.4苏冉冉

    辰时还未到,归云山庄的后花园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初晨的阳光如同在朦胧的薄雾上撒了一层金粉。此时已是初春,夏侯山庄后花园的池子里此时已有尖尖荷叶,滚着晶莹的露珠。几个月后便会有许多或粉或白的荷花间杂其间,铺满这山间的荷塘。

    一个穿着鹅黄上襦豆绿罗裙的女子凭栏坐下,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体格清瘦,腰肢袅袅不足一握,瓜子脸,一双杏眼好似梅花鹿,闪着盈盈的水光。她望着这些荷叶,感受着山中春寒料峭,还间或有零零春雨,心中不免生出一阵阵凉意。

    她的命运就这样突然地扔到了这离家万里的秦岭山中,离开了她所熟悉的江南烟雨,小桥流水,慈爱的父母,尤其是她一起长大的妹妹。她们姐妹从小容颜姣好,虽不轻易示人,却早有坊间把她们比作三国的二乔,她温婉清丽,妹妹活泼娇媚,原以为她的一生就是在江南陪着父亲制药,过几年安稳地嫁人,永远都有父母的庇佑,姐妹的陪伴,却不想父亲把她许到了夏侯家,苏冉冉仍然记得那是个草长莺飞的暮春,那绵绵的雨打在苔藓石板上,母亲的眼角红红的,父亲的脸却是坚毅得很:“冉冉,我们苏家世代行医自有我们的骨气,无论是官宦还是富商我们都无意攀附,江湖上只有同为医家的夏侯家堪为匹配。你是我苏家长女,此去虽然路途遥远,但对方家世人品都是万中挑一。夏侯庄主的医术是为父钦佩的,你这一去莫要失了我们苏家的颜面,为父还望你能把我们苏家的制药之术传承下去才好。”

    苏冉冉听得一阵晕眩,深感自己如暴风中的一叶残荷,哪里由得了自己做主,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是没想过抗争,只是江湖之大,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处?自己要的,一直以来也不过是在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

    “苏姐姐,你起得好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躲在墙后,露出桃花般的笑靥,银红和月白色的花间裙衬得她如花朵般鲜妍,这便是夏侯庄主的小女儿夏侯白芷,才满十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夏侯庄主从小看她于武学和药学上资质平平,便只当平常女儿家养,她五官虽不及苏冉冉精致婉约,却有一股少女的娇憨。

    “夏侯小姐。”苏冉冉福了福,真真如弱柳扶风。

    “哎呀,苏姐姐,说了好多次了,叫我白芷就好了。”

    “白芷姑娘,昨日夫人让我去她那里用早膳,你也一并去吧。”

    夏侯白芷一撇嘴:“我才不去呢,她又不是我的娘亲,再说她一定想着让你对付欢姐姐呢。”

    “白芷姑娘,此话怎讲?”

    “哎呀,爹爹喜欢她,我却看不惯她娇滴滴的样子,不如欢姐姐爽利能干。”

    “白芷姑娘,她毕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我的婆母,我们也要尊敬一些才好。”

    “谁不知道她用钱大手大脚惯的,爹爹一生潇洒肆意,自打娶了她倒要去倒腾钱财银两讨她的欢心。若不是欢姐姐拿着家里的账本当面驳了她几回,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家底呢。”夏侯白芷薄怒微嗔,怎么也不愿意同去。

    看着时辰还早,苏冉冉就试探着话起家常来:“你整日欢姐姐长欢姐姐短的,我来这半月也不怎么见到她,就是见了也从不多话,我还以为她不好相处呢。”

    “哎呀,欢姐姐就是吃了容貌的亏,好一个大美人,就是她们胡人面容不如我们柔和,她又不喜欢泡在娘子堆里,不屑做那笑面虎的勾当,在家赏罚分明,从不手软,我大哥常说,欢姐姐要是从了军做个官什么的定是个不让须眉的。爹爹也说要不是欢姐姐无心于医术,他倒宁可把山庄留给欢姐姐了。”

    苏冉冉微微低了头,也不知自己这长媳能不能做好,也像夏侯欢一样得人心。

    夏侯白芷似乎是看出了苏冉冉的心思,赶紧安慰道:“苏姐姐,你也是极好的。别担心,欢姐姐一定会帮你的。”

    正说着,夏侯夫人的侍女过来请苏冉冉,苏冉冉赶紧跟着去了。

    虽然已经见了不少次,但每次看到夏侯夫人苏冉冉都要被她勾魂摄魄的美貌镇住。她和夏侯欢不一样,夏侯欢美却不在意,甚至隐隐觉得她不太喜欢自己这充满攻击性的异域的美貌,而夏侯夫人则是美而自知,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把这美貌发挥得十成十。

    这夏侯夫人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乌发虚虚挽了一个堕马髻,插了两支镂金镶红宝的花鸟簪,脸上敷了□□,额上贴了花钿,朱唇微启,鬓边描着细细的斜红。她身材微丰,对襟的上襦松松系着,露出里面朱红色的抹胸并一痕雪脯,轻轻摇着手里从益州商铺买来的丝扇。她嫁过来之前是著名的云裳坊西坊的花魁娘子,容貌绝色,风情万种,尤善清歌。当时不知多少公子贵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她出生乐籍,这些非富即贵的子弟大多只愿纳她做妾,而夏侯庄主属武林人士,倒不在意这些,将她明媒正娶做了妻。

    “苏姑娘,大礼之后,我忝为你的婆母,却长不了你多少,你只把我当个可以说话的人就好了。”夏侯夫人的声音传来,带着慵懒,空气里袅袅飘着香炉中若有似无的香气。

    苏冉冉点头称是。

    “白英这孩子,样貌,才学,武功都是一等一的,我知白芷那丫头调皮,前几日已经带你悄悄从屏风后见过白英了,想你是满意的。”

    苏冉冉头更低了,夹杂着错愕,惊慌,还有微微的怅然。

    夏侯夫人是云裳坊出来的,于人情世故拿捏的精准无比,见此情景,知她羞涩踌躇,便遣退了侍女,密密地和苏冉冉说起女儿家的体己话来。

    第9章 1.5夏侯白什么

    闻韬醒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不在昆仑,自胸膛升腾出一阵自由之意。他从小都严格按照昆仑的作息生活,从来都是自己起床,自己用膳,自己跟着师父修炼,如今陡然置身于纷繁的武林,颇有些不知如何行事。他从没被人伺候过,此时天色尚早,不知昨日伺候他的小厮现在何处,也不知怎么去叫他们,默默自己如常穿戴好,见四下无人,只好走出房门。

    昆仑注重轻功,对子弟的调息修炼一向严格,是以闻韬这一阵行动竟然没有惊扰到任何家仆。也是因为他常年长在昆仑,五感较常人更为灵敏,下意识就会避开各种细微的人声,本是无意识的行为,却反而完美避过了他能招呼到的归云山庄家仆。因而除了女眷居住的后花园,闻韬整整在归云山庄绕了两圈还是没能成功找到昨日伺候自己的小厮。

    正在踌躇间,忽见一边的亭子里放着一个食盒。这亭子临水而建,颇为雅致。而闻韬自从在客栈被明心法师开了荤,味觉一感有了质的突破,本来对食物只是淡淡,现下对各类食物的香气异常敏锐。此刻就闻到一股清晰的荷叶与糯米的香气,夹着浓郁的肉食与菌菇的香味,惹得闻韬馋虫大动。

    他本来受闻图南管教,从不逾矩,但此刻他各方寻小厮不着,又到了早膳的时间,心道,这食盒虽不知是给谁的,但自己是客,又放在自己房间附近的亭子里,十有八九就是给自己的,就好像在昆仑的时候,弟子的膳食都是到点送到弟子房的小院。因此轻轻巧巧取了食盒,也不知什么心理,既没有留在亭子里也没有回房间,而是顺势飞上了屋顶,像是找到了一个独属空间,这才打开食盒。只见盒子里放着两个蒸好的荷叶包,打开荷叶,是蒸的刚好的香菇糯米鸡,滋滋冒油。闻韬拿起食盒里的筷子大动起来,虽一举一动仍是相当风雅,但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已一扫而光,正打算飞下去把食盒还了,忽见远处走来两个年轻公子,一个看着吊儿郎当,一个却是恭顺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