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嗨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那十年?六六年破四旧哪会儿,当时我还是一个小教员,学校都已经停课了,我因为出身问题被打为黑五类,被强迫清早到弄堂里去收各家各户的大粪。当时有一条弄堂里有一个鬼市,里面的好宝贝数不胜数,可惜我那会的工资只有十几块钱,一家人连吃饱肚子都困难,哪儿有钱去买这些宝贝,只能是看着心疼。”

    秦彦培和杨一眼等人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他们闻言之下都忍不住轻轻的点了点头跟着叹了口气。

    破四旧,多少传承就是在那个年代被断掉的,又有多少宝贝被投进了熔炉毁于一旦,这个数据根本就没人能够统计的清楚。

    那个年代毁掉了太多的东西,也毁掉了整整两代人。

    周老呼了一口大气,接着说道:“那天我拉着大粪车又经过那条弄堂,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这个漆盒里的这把壶。”

    “当时我跟那个摆摊的大爷砍了半天价,那个大爷肯定也是行里的人,知道这物件金贵,咬死了二百块钱不松口,最后我咬牙应了下来,跟大爷约好了第二天半夜还在那儿交易。”

    “我整整攒了一天的钱,连钢镚都算上了,终于攒够了二百块钱,足足装了一提包。”

    旁听的唐豆忍不住咧了咧嘴,二百块钱装一提包,恐怕一块钱的钞票都已经算是大票了吧?

    周老又呼了一口气,沉闷地说道:“到了晚上,我到了那个弄堂,那个大爷也是信人,早早的就抱着这个漆盒在灯影里等着我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两个都查验无误之后,这把壶终于落到了我手里。”

    “正当我满心欢喜准备把这个宝贝拿回家藏起来的时候,这时从弄堂两头突然冲出来几十个红卫兵,手里拿着棍棒见人就抓,见东西就砸。”

    “我是黑五类,已经被下放改造了,如今竟然又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要是被这帮红卫兵抓到的话,恐怕当时就能把我拉出去枪毙了。”

    “当时我还年轻,竟然就这样抱着这个漆盒翻过了一堵高墙跑掉了。”

    “可是回到家之后,我发现这把壶的盖子竟然跑丢了。”

    “事后回想,应该是当时跑的时候摔了那一跤造成的,当时这把壶从漆盒里滚了出来,我也没细看,抓起来塞进漆盒跳墙就跑了。”

    “后来,我拉着大粪车在那条弄堂里转悠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壶盖。”

    “鬼市被取缔了,壶盖也没了,我也不敢向弄堂里的街坊们询问,只能是自己闷着头找,墙角旮旯草坑垃圾堆都翻遍了,可惜就是找不到那个壶盖。”

    “我估计,恐怕这个壶盖不是被人踩碎了,就是被孩子们捡走拿去玩了。”

    “以后的一段时间,我只要有功夫都会到那个弄堂里去转一转,可惜……唉!”

    “如今那个弄堂已经没了,变成了高楼大厦,这把壶恐怕也只能留下这个遗憾了。”

    杨一眼伸手拍了拍情绪低落的周老,宽解道:“你好歹还把这把壶的主体保存了下来,要不然恐怕连这把壶如今也早已变成了泥土。”

    周老苦笑了一声:“可是毕竟是残缺的。”

    秦彦培呵呵一笑:“老周,不必耿耿于怀了,残缺的总比什么也没有保护下来要强得多。”

    可是,秦彦培的笑声却是那么的苦涩。

    杨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失去了把玩这把珐琅彩九龙纹元宝持壶的兴趣。

    第219章 66年的鬼市

    就在众人意兴阑珊的时候,唐豆突然伸手把漆盒中那个九龙纹元宝壶拿到手中,若有所思的咦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唐豆望向周老,沉吟着说道:“师父,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一个壶盖,似乎跟这个壶很匹配。”

    唐豆的一句话令三个老头扑棱一下都坐直了身体,周老更是神情激动,他伸手抓住了唐豆的胳膊,焦急地问道:“你在哪儿看到的壶盖?”

    唐豆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焦急的三个老头尤其是周老沮丧地说道:“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上回跟灯一起逛黄浦古玩店的时候看到的,具体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怎么能想不起来?你小子给我好好的想,从头到尾的想。”周老发飙了。

    唐豆咧了咧嘴,冲着周老说道:“师父,要不您给我提个醒,您当初买到这个壶时的那条弄堂叫什么弄堂,在什么地方,我可以根据位置好好想想那附近的古玩店。”

    “1966年9月26日,就在闸北天主教堂后门的进步弄,想起来了没有,是不是在那附近的古玩店看到的?”

    得,这一回连时间都省得问了,看来周老对这件事情是刻骨铭心呀。

    唐豆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把三个老头急得险些没有揪着他耳朵让他顶着墙去想。

    最后唐豆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三个老头一脸的苦相:“师父,你甭逼我了,您越逼我,我脑子越乱。”

    一旁的杨灯给唐豆提醒:“当初咱妈住院的时候咱们根本就没到闸北天主教堂那一块去过,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看到的?”

    唐豆点了点头,坏笑着说道:“也许吧。”

    看到唐豆的坏笑,杨灯猛地想起自己刚才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咱妈”这个暧昧的称呼,忍不住俏脸一红,使劲的掐了唐豆一下。

    一直到晚饭结束,三个老头也没忘了对唐豆童鞋的审问加提醒,险些没把唐豆童鞋给整崩溃了。

    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唐豆将周老当年买那个壶的经历全都搞清楚了,甚至还忽悠着周老绘制了一幅当年闸北天主教堂附近的交通图。

    总算是熬过去了,唐豆被周老和杨一眼联手训斥了一顿,命令他晚上躺在床上好好想想,这才饶过了唐豆。

    唐豆返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洗白白关灯躺在床上数着时针嘀嗒,他知道杨灯昨天晚上刚被老妈抓了一个现行,而且今天一家人又正式为他们确定了婚期,今晚杨灯肯定是不会再来了。

    凌晨一点,唐豆扑棱一下坐起来,噔的一下穿越到远古时期,没做任何停留,又瞬间穿越到了空中别墅,打开衣橱,找出一身已经经过做旧处理,六七十年代最流行的绿军装穿上,光着脚蹬上一双解放鞋,肩膀背上一个军用挎包,从保险柜里抓了一把大团结塞进军挎,对着镜子照了照,活脱脱一个六七十年代的普通小青年。

    唐豆想了想,又找出来一个大口罩戴到了嘴上,他是担心万一跟年轻时的周老打了照面,周老会对自己留下印象。

    看到自己的扮相没有什么漏洞之后,唐豆噔的一下直接穿越到了1966年闸北天主教堂附近,没有丝毫犹豫,按图索骥直奔进步弄。

    弄堂里鬼影曈曈,不时会有微弱的手电光亮起。

    唐豆的到来引起了弄堂里一些人的注意,不过他们见到唐豆只是一个人也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