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这次罔境不危险吗,应该没啥大事吧。”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都是些幻象,打就完事。”

    “公子,都清点好了。道场十二名弟子都在,配剑齐全。”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好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声音还和孩童有些相似。

    晏虚白眼上蒙着绸带,还是个畏光瞎子,但是能明显感到前方光芒大盛。

    少女的回话内容,明说弟子马上就要进入罔境。他们十几名道场修士现在都聚集在这所破庙,原本放置观音像的地方有个巨大的结界入口,已经解封,灵气大涨。

    “好,滴天髓。你进入之后也不要大意,虽然你是书灵,里面幻象伤不到你。可还是要小心。”

    这少女名叫滴天髓,听说是傅归岚的的书灵。说是书灵其实与人无异,大家都是玄门中人,山精水鬼都可以修炼成人,何况是一本存在了数百年的古书,化灵成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今她跟在傅归岚身边修行,不能算道场弟子,但也不能不算,道场里的其他弟子们也都喊她师姐。

    “公子,晏公子他…”

    傅归岚听出了滴天髓的担忧,安抚道:“我会留心照顾,你看顾好其他弟子就好。”

    虽然是傅归岚和滴天髓在说话,可是谈论的对象是晏虚白,这会他刚收起长剑,听见“晏公子不可”“晏公子可能会这样”的话,心中自然不快,只是目力欠佳,又不是功法欠佳。

    “我管的了我自己。师姐无需特别看顾我。”

    滴天髓赶紧解释:“啊呀,晏公子,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担心你第一次来罔境,可能会有危险…而且…”

    晏虚白没说话,脸上又没了表情,绸带遮了半张脸,这会他嘴角已经耷拉下拉,外人看起来定会觉得不高兴。

    “好了。这边你不要管了。”傅归岚清了清嗓子,打断滴天髓,转身又轻轻喊了句“晏公子”。

    晏虚白立刻回道:“我知道。有事唤你。”

    傅归岚看了眼他,又朝滴天髓摇摇头,示意她快去弟子们那边,很快弟子们也有序的进入罔境。

    先前庙宇里还有片瓦遮头,这会到了幻境中怎么连棵树都没有,又热又燥。奇异的是,这里还大雾弥漫。

    继续兜兜转转。

    “师兄。”

    “傅师兄——”

    “你在吗?”

    “师兄。”

    晏虚白连喊了好几声,依旧没有半点回应。莫说回应,连个回声都没有。

    “我可是已经唤过你了。并非我要逞强,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心中嘀咕两句,便抽出配剑,将灵力往剑中灌入,雪白通透的剑身微微发出共鸣声,剑柄上的夜合欢花纹也渐渐亮了起来。转身提剑一挥,剑气向四周滑去,周围的空气渐渐流动起来。

    待刚刚的剑气消散后,四周又归于寂静。

    居然能把剑气吃掉,这个境主厉害呀。

    淡蓝色的灵力缓缓从剑身流淌到地面。

    再如此等待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还不如直接破开幻境。

    “铛——”晏虚白将剑插入地面,左手指空画符,口中念诀。

    “黄泉不归地,上下通天仙,天地为相感,召请破幽境!”这是召请定陵龙气的口诀。

    以晏虚白为中心,脚下土地开始发出明黄色光亮,出现图样,范围逐渐扩大,很快一个龙盘太极纹的法阵已经完整出现。

    立于阵中的晏虚白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色灵气,颈上的璎珞也荧荧亮起。晏虚白伸手迅速拔出地上的剑,剑身居然带起了法阵中明黄色的光,仔细一看是法阵中的明黄气息在往剑身上攀附。

    晏虚白提剑,又如先前一般朝着周围虚空地挥去,这次带有明黄气息的剑气在空中久久不散。

    一声惨烈的嘶鸣声从远处发出,又迅速地向晏虚白所在的方位靠近。

    晏虚白听到声响,脸上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这都如他所料,早就等着幻象现身一般。

    “我并未伤你,你又为何要破我幻境。”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晏虚白未回答,那声音继续说道:“我在此镇盘桓百年,总是遇到如你们这般自诩替天行道的人。”

    “无意冒犯。”晏虚白收回配剑,抱拳作揖说道:“烦请前辈指明出路。不再叨扰。”

    “出路?可以啊,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愿意出去?”

    “晏虚白,你真的想出去吗?出去以后你就要再去面对外面的人,你愿意吗?”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在定陵独自修炼的日子吗?没人打扰,你留在这里也可以安安静静地不被人打扰。多好啊。”

    晏虚白不为所动,继续道:“还请前辈指明出路。”

    沉寂一阵,沙哑的声音在晏虚白耳边又响起:“你很讨厌和你一同修炼的傅归岚是不是?你看看你手里的剑,虽然是他精心挑选给你的,其实你根本不想要。”

    “晏虚白,晏门没有你也可以繁荣兴盛,你完全不用这么听你祖父的话。抑制心念很痛苦吧,常人七情六欲所思所想,在你这却要扼制,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每每被心绪扰动,再被龙纹璎珞钳制的滋味好受吧?”

    “没有你祖父说的那么严重,以你之能何必留在道场这种地方,与那个举止不端的人为伍?”

    晏虚白紧闭双目,单腿跪地手撑着剑,守心归一,不愿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前辈,请勿在多言。我有何事要做,又该如何待人,都与前辈无关。但请前辈指明出路。”

    又是一阵寂静。

    “晏虚白,你想见你母亲吗?你母亲可是受伤了,奄奄一息,你不留下来照顾她吗?”

    我的母亲...

    晏虚白听到这话,心念一动,只是一瞬,脑海中出现了他母亲模糊的身影。

    “阿愉...”刚刚嘶哑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女声,声音婉转温柔。

    周围响起了雷鸣声,好像好像还有风声。晏虚白眼睛看不见,但是这声呼唤让他惊了,低声轻呼道:“母亲?”

    “是阿愉吗”

    晏虚白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是我,是阿愉。”

    “母亲好痛,阿愉到我这里来陪我好吗?”

    晏虚白闻到空气中有幽幽的血腥味,说道:“母亲,您为何会受伤?父亲呢,父亲不在您身边吗?”

    女声继续道:“阿愉,是你父亲伤了我。”

    晏虚白感到有双手在抚摸他的脸颊,非常温柔可是血腥味更重,脸上也有滑腻潮湿的感觉。“你父亲,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阿愉,母亲只有你了。”

    脸上的触感太过真实,就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晏虚白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母亲,就是在一个闷雷不止的夜晚。屋舍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庭院就像一口深渊,随时都能把他吞下。晏虚白看到院中浑身是血的母亲,还有父亲冷漠的身影。

    握住刚刚抚摸他脸颊的手,说道:“母亲,你等我,我去找祖父!祖父会救你的!”,转身就要走。

    “阿愉,不要走!留下来陪母亲好吗?”

    晏虚白被拉住,好像跌入一个温暖怀抱中,但是周围浓郁的血腥味又涌入鼻腔,让晏虚白一阵晕眩。

    这是母亲吗?我好久没见过母亲了,我好想她。

    晏虚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口中喃喃道:“母亲...”

    “这里好温暖,阿愉不想离开母亲。阿愉想和母亲一起看月亮,母亲还会在我身边点出像萤火虫一样的光。”心念大动,脱口而出,“母亲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不会离开阿愉的,阿愉就好好的睡,好吗。”女子的声音就像咒语。

    “阿愉乖乖的,母亲会和你一直在一起,阿愉也要陪着母亲。”

    晏虚白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抱住他的是谁,也忘记了自己还在幻境中。

    “痛 ...母亲。”晏虚白感觉到自己被越抱越紧,钝痛的感觉从手臂处传来,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手臂痛的也似乎要断了。

    “母亲...阿愉不走,阿愉好痛。”晏虚白轻声呢喃着,晏虚白渐渐浑身动弹不得,意识也开始模糊。

    “阿愉听话,一会就不痛了。”耳边只有这个女子温柔的声音,晏虚白彻底放弃了思考的想法,慢慢全身都轻飘飘如卧云端,手臂也不痛了,变得麻木起来,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在晏虚白心间涌出,仿若自己已过完一生,现下已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