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缓缓开口道:“弟子知错。当时情况危急,画神虽为完全修炼好,可是我确定我可以控制住。现在的画神,只是还未点额,所以也是靠气息辨认目标。裴公子的事,我也有责任,可能是裴公子身上沾了邪祟气息,所以才让画神误以为是目标。”

    “傅归岚,天下玄门用灵役的人多了,在场的晏宗主、青宗主可都是使灵役的人,也没听说过灵役会把活人当成邪祟。”裴幼姝没有放过的打算,继续咄咄逼人,“我看明明就是你擅修邪术,控制不了还偏要使用。”

    “夫人,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先去看看琛儿好吗。”裴哂思见裴幼姝言语不留余地,想要劝阻。

    裴幼姝完全没理会裴哂思,继续说道:“韩宗主,你看傅归岚也承认是他功法未成,贸然使用,所以伤了我琛儿。这样傅归岚是否可以严惩了?”

    韩飞舟看着堂下的笔直站立的傅归岚,此事确实是有责任在他身上,可裴幼姝言辞间却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傅归岚。

    裴幼姝见韩飞舟没有动静,起身离开席位,大步走到堂中继续说道:“我却月城虽然不是世代修仙,可是韩宗主,您不要忘了,黛山灵鬼之役中,我父亲可是倾却月城半数以上财力,给玄门世家提供法器。如今我父亲不在了,韩宗主是不是也觉得却月城可以任人欺负?”

    “琳琅夫人,你也不必急躁。”韩飞舟安抚道。

    “宗主、裴宗主、琳琅夫人、祖父。”晏虚白朝各位做了一礼,缓缓说道:“在傅先生召绘画神后,为了防止生人沾染邪祟气息,便已立刻召回众人,只是裴公子未迅速脱战归来…后来我与裴公子为救我,也同腐尸近身战斗过。不可以排除裴公子和腐尸缠斗时沾染过多气息,从而… ”

    “虚白!”端坐席上的晏孤云听了晏虚白的话,立刻打断了他。

    这种纠纷必然是趁早抽身最好。

    裴幼姝自然知道这是晏孤云的孙子,但她听这话中尽是为傅归岚开拓听了这话,自是不高兴。她缓缓走到晏虚白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嗤笑一声,又看向在座众人道:“一个瞎子的话,你们也好意思听?”

    “我…”晏虚白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站出来讲,这会被裴幼姝冷嘲热讽,也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也对,他自己却是是个瞎子,也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自己的孙儿这般鲁莽,且又被人嘲讽,晏孤云此时脸色十分不好,他看了一眼裴幼姝,沉声说道:“琳琅夫人何必同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儿计较。”,转而又对晏虚白道:“他人修行之事,不要妄言。”

    晏虚白听着祖父的话,便回到人群里,和道场其他弟子站好,不再多言。

    韩飞舟皱着眉沉着脸,朝坐在末位的青沉夜望去:“青宗主,你如何看?”

    “确实如晏公子所言,裴公子当下未立刻脱战归来。若是缠斗时染上气息也是有可能。”青沉夜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

    裴幼姝道:“那依二位所言,就是我琛儿的不对了?可要是傅归岚不修此道... “

    “归岚修此功法,我是允许的。”韩飞舟打断道。

    “好吧,退一万步讲,傅归岚就算是修了此道,但未精之法也敢贸然使用,这不是笑话吗?如今出了事情,就把责任推给别人?”裴幼姝依旧言辞锋利,丝毫不让,“韩宗主,您可是知道,当年傅书离擅修邪道,也是血画神未成便召唤使用,终遭反噬,下场如何也是人尽皆知。如今他儿子和他一样,您还要包庇吗?”

    裴幼姝说完,走到堂中,满眼带着怒意和不满。

    韩飞舟往太师椅后背靠了靠身子,轻捋着全白的胡须,冷冷地说道:“琳琅夫人。当年之事如何,我比你清楚。”

    傅归岚不等韩飞舟继续说,高声承认起来:“琳琅夫人!我知是我学艺不精,连带伤了裴公子。”

    他抿紧嘴唇,袖子下的拳头握的很紧,有些颤抖,朝韩飞舟又行一礼。“宗主,我因贸然使用未成之物镇祟,发生祸端,导致却月城裴家公子裴君琛受伤,傅归岚在此向裴宗主和琳琅夫人道歉。”略一停顿,道,“并请罚,禁足三月,戒尺鞭身三百。”

    青沉夜道:“归岚,你无需如此。”

    周围一阵寂静。

    韩飞舟看着傅归岚,明白他的想法,对裴幼姝说道:“琳琅夫人,这样可以了吗?”,一听就听出了韩飞舟的不快。

    裴幼姝倒是满意了,艳丽的脸上一抹冷笑,道:“等琛儿醒了,若是有什么,我自会再来找傅归岚。”

    说罢,高挑秀美的妇人提着宽大的裙边,匆匆离了罗园,去往怡园看裴君琛,也没有等裴哂思一起。

    裴幼姝走后,裴哂思又与韩飞舟言语两句,只道“幼姝她只是爱子心切,并非有意冒犯韩宗主。”也就离开了。

    连裴幼姝裴哂思都走了,造成事端的“元凶”傅归岚也有了处罚。其他人再留在此处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道场弟子也回了弟子居,韩飞舟也回了罗园寝居歇息。小厅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晏虚白静静站在原地,心中有些失望。原来发生了事情,各宗大人就是这般解决,既不调查也不回溯,只是堂中争论,最后逼着别人认错。

    身边淅淅索索一阵,耳边还有嘈杂的说话声。

    “我等会去看一下裴君琛,想来应该没有大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是青沉夜的声音。

    “走吧走吧,宗主说这件事不能乱说。待会回弟子居,师姐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那有什么怎么办的,可得打死不说。师姐的粉拳,可比宗主的戒尺好受啊。”

    “我们要和傅先生说一声吗?就说我们先回弟子居了?”

    “还说什么,你还嫌傅先生不够烦吗?等会他要去斥厅领罚,我们早点回去给傅先生准备些伤药才对。”

    “哦哦哦。”

    这是些弟子说话的声音。

    “多谢晏公子刚才帮我说话,早些回去休息。若明日早起还心绪不宁,需要注意不可懈怠凝神功法。”

    晏虚白一惊,没想到傅归岚此时此刻还有心思管他的事,又想到他刚刚在鸣堂上被裴幼姝逼问情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先生,你现在要去领罚吗?”

    “对,现在就去。”

    晏虚白非常好奇,傅归岚此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色。从来听师姐师兄说,傅先生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处理道场事务很有进退分寸。

    现在事情现在发生在他身上,且还是和如今风头正盛的却月城扯上关系,不知他心中该是何感受。

    可是晏虚白没有从他的回答里听出半点愤懑,就连刚刚裴幼姝严辞逼问,他坦然认下后自请责罚,晏虚白都没有感到他有任何恼怒。还有回答他要去领罚的事情,也说的都是轻松无比。

    耳边又是一阵衣衫摆动声,再渐渐周围没有了声响,大概是人都走光了吧。

    晏虚白叹了口气,也准备离开。

    “跟我出来!”一声严厉的呵斥声在晏虚白身侧炸开,他心中一悸。

    为何发这么大火。

    晏虚白立刻应声道:“是,祖父。”

    第11章 怨怼(5)

    “近来如何?”晏孤云背着手站在鸣堂庭院中,身后晏虚白站着,微微低着脑袋,手也背在身后,好像犯了错一般。

    半晌没有回答。

    晏虚白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晏愉知错,请祖父责罚。”

    “说说吧。”晏孤云依旧没有回头,声音严厉。

    “晏愉不该议论他人修炼之法。更不该…”

    “不该什么?”晏孤云道。

    “不该…不该心存私念。”晏虚白低声回道。

    “知道就好。”晏孤云脸色稍微缓和,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眼上围着绸带,就和一年前刚来这里时一模一样,不过身上的衣衫却是落照山的明黄色。

    “心里应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晏愉以后不会再犯。”

    晏孤云看见晏虚白,就好像看见了他那个失踪的儿子一般。

    随着这个孙子年岁渐长,模样也确实越来越像其父。可是晏孤云心中一直担忧,希望这个孩子不要再步后尘才好。

    “起来吧。”

    闻言,晏虚白没有立刻动,反而行了个跪礼,才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