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你是不是喝多了?”晏虚白抬眼看着,觉得他一身酒气。

    果不其然,裴君琛自顾自举着酒杯朝晏明怀那边扬扬,大声喊道:“晏明怀,和你道歉。别怪哥哥我说话冲,那可是你未来嫂子。还有那什么,好好和你兄长学学,别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你兄长怎么说也是个人中龙凤,怎么你就不能也是个龙凤。”

    当真是不分场合。

    晏虚白没啥表情地看裴君琛把酒盅饮完,还说着胡话,坐在旁边的晏明怀好似很习以为常。

    见酒没了,裴君琛起身就要离开。走之前还说一会再来,让晏虚白不要像上次赤水厅一样,都不知道藏哪去了。

    推脱完了这位,瞧见青沉夜也端着酒过来,可来人什么也没说,笑着把酒饮下,“裴君琛就这样,不要太当回事。”

    晏虚白点点头,见青沉夜又去找他堂弟了,他也坐会,好生歇歇。

    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和韩飞舟说一声。之前听明怀说过,祖父在他受伤后,曾来道场发难过。如今作为晏门继承人,当年也是受韩飞舟照拂,于情于理都该去道谢。

    祖父去世后,晏明怀为了不与玄门各宗相处的过于难看,自然也恢复了与道场的往来。只是祖父与韩飞舟的恩怨…

    全都是因为自己,晏虚白心中愧疚不堪。喝了盏茶稍微醒醒,还是端上酒杯去了韩飞舟那桌。

    面对多年未见的故人之后,韩飞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见晏虚白过来,他上下打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祖父当年将你托于我落照山,我也答应了,可是却未曾做到。”

    “晏愉此次是为拜谢当年宗主照拂之情。至于祖父,我作为后辈,不敢言说其他。”

    说完,便把酒饮下。

    话语间并既没有愧疚,也没有愤懑。

    韩飞舟看着晏虚白,扫去先前脸上的悲痛感,引着晏虚白走到宴厅一角,询问道,“何时醒的?”

    “月前。”

    “可有打算?”

    “接管晏门,承祖父遗愿。”

    第27章 人间(4)

    “孤云离世已经七年了。”

    韩飞舟还是很感慨,看着眼前这位晏门继承人,他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当年与晏孤云,共同退敌时的情景。

    多年前,他也是落照山的小弟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在此地结识了晏孤云。黛山灵鬼爆发时,晏孤云作为晏门宗主来落照山,和其他宗族门派商讨除去灵鬼之法,韩飞舟也已是落照山长老,二人协同,联合玄门,最终将那场浩劫终结。

    到如今晏孤云早已仙游,晏门也有了后继者。

    而韩飞舟苦心数十载,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甚至为了这人,还与还与晏孤云在争论过一番,至人离世,依旧未和解。

    可是这些都是为了各自利益。

    晏虚白看见韩飞舟陷入了回忆,轻声说了句:“祖父当年也是因为我。”

    听到这声,韩飞舟不自觉笑了一声,道:“他是来过我这里,与我说了一人,让我给他交代。或是交出,或是绞杀。”

    绞杀。

    晏虚白脸山闪过一丝惊异,原来他祖父当年是这么决定的。

    “不过,晏孤云怀疑的人,我难道会不知道?”韩飞舟看着宴厅中众人,均是一片祥和景象。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吗?

    晏虚白想到当时行事,在祖父看来就是稚子所为吧。

    “他是道场继任者,这点我决定了自然不会改。就像你出了事,晏门上下会不顾你?”

    言罢,韩飞舟又仔细看了看晏虚白,实在是和他祖父年轻时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比晏孤云少了点桀骜,多了不少清冷。

    从刚才开始晏虚白就一直一言未发,不是他不想说,确实此时说什么都不怎么好。且韩飞舟的话语间,可不像九年前那般和煦。

    晏虚白自始至终都明白一点,若是触及了核心利益,没有人会是善类。

    韩飞舟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还有周身逼人气势,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吧。甚至连这种宽慰的话都是说者有意,听者也该有意。

    晏虚白突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

    手中的酒盏被紧紧捏着,晏虚白第一次感到了威胁,这是来着当权者、上位者的威胁。

    “我会掌管好晏门,其他流言自不理会。”回了一句,又往后退了几步,再行一礼。

    听到这个话,韩飞舟脸色虽然没有变化,可是晏虚白却是感觉周围的压迫变浅。

    先前敬酒时,韩飞舟手中的酒盏只是一直拿着。可是现在,他仰头一口饮下。眼中光芒柔和许多,“你离山时他也还在禁足。归岚自责,事后又自请了三月凌戒。”

    道场对犯了错的弟子都会让其去斥厅领罚,一般犯错的弟子就是去斥厅面壁罚跪,犯了大错就得戒尺鞭打。这些处罚对于玄门中人来说绝对不算轻,但也不是重罚,因为伤的只是身体,调息修炼好好养体几日就可恢复。但是若犯了严重错事,就要受凌戒之罚。

    修士修炼中最要紧的除了金丹灵根就是灵识,灵识是修炼的基础,同时也掌管五感。而凌戒之罚,罚的就是灵识。困于斥厅法阵中,灵识受凌迟鞭笞之苦,这种痛感可是戒尺鞭打的十几倍,出来后也不是简单调息休养就能完全好。

    三月凌戒之罚,还是真的重。

    晏虚白不太敢随便揣着韩飞舟话中意思,是他心疼傅归岚,所以才把当年受罚的事说来给晏虚白听吗?

    好叫晏虚白愧疚或是自责?

    还是只是随便说说,抑或是暗示晏虚白,当时伤人的不是傅归岚?

    无从知晓。

    晏虚白就站在那里,没有接话。

    “上次去晏门给你送帖子,回来后他心情不错。”韩飞舟看了眼周围,继续说道:“不过他事情也多,今天的宴饮应该来不及了。”

    说完,韩飞舟笑了两声。

    “先生他,我今日在鸣堂见过。”

    “见过了啊,那就好。”顿了顿,韩飞舟似乎有些乏,虽然话没说完,可是有的话不能说的太尽。

    “你也去和他们玩吧,你弟弟这几年还挺好。行事做人,都算有分寸。这方面,你可多学学他。”

    晏虚白点点头,看着韩飞舟走回席位。

    刚才的谈话是在角落,周遭没有几人能听见。韩飞舟走后,晏虚白就寻了个更加偏僻的角落位置。想到刚刚,是不是他稍有不慎就会成为道场敌人…

    晏虚白不禁将手中的汗液往身侧衣摆上蹭了蹭。

    果然,已经不一样了。

    再也没有祖父庇护,从前想的一心献身晏门,到底还没到需要拿出命的时候。如何在玄门中周旋,不会被打压地兴盛晏门才是最难的。

    晏虚白想的心烦,拿起桌上的酒盏喝了两杯。酒量不佳,浊酒虽不烈,还是让他有点发晕。

    回房休息又太早,想和明怀聊聊,可是他似乎还没和青沉夜喝够。

    宴厅中推杯换盏,延续吧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索性就从侧面溜了出去,反正也没人注意到。

    出了怡园,晏虚白就迷路了。

    山道都长一个样,栽的树除了合欢就是槭树,怎么看怎么相似。兜兜转转,走了好久,晏虚白终于看到个不一样的景色。

    “好歹也在这里待过一年,怎么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样。”

    晏虚白嘴里嘀咕,脚步还是往有瀑布声的方向走着。杏树柳树的池塘边,只一条一丈宽的石子路,细听之下,好像瀑布就在不远处。

    沿着石路走了一会,晏虚白有点恍惚,怎么面前又是山道,这条山道还直耸入云,山道两侧是巨大的瀑布,瀑布的水流汇聚到小路两旁的池塘中。

    有点不高兴,又嘀咕了两句。

    “我倒要看看上面到底是什么?”

    晏虚白在道场里应该转了快一个时辰,原本就是散散酒,现在酒没散完,却走的累人。山涧的风,还有风中的花香,都变得不怡人了。

    顺着山道往上爬,没多久到了山顶,一个有点年头的小庭院端端正正的出现了。

    原本只是在庭院门口站着,不打算进去。可是漫墙而出的花香,让晏虚白心中一悸。

    盛开的合欢,香气袭人。

    以前眼盲未见,可是脑海里描绘过多少次这个院落。如今就站在门口,实在和记忆重合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