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张工作台上,伍六段也拿起金刚钻,开始准备钻孔。

    前期工作,他做得很专心,疏忽了周围的动静。这时候,他无意识地抬起头来,向苏进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立刻就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有点规矩没有?怎么都挤过来了?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工作台后面本来是有围栏的,不知不觉中,围栏完全被挤倒了,被踩到了地上。但是群众毫无所觉,就连旁边维持秩序的杂役,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伍六段觉得有点烦躁,尤其是当他发现,挤在旁边桌子边的人,比他这边多很多的时候。

    不过,他毕竟是六段修复师。他兄长的确给他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和足够精心的教导。但究其根本,还是他自己一段一段考上来的。

    论手艺、论心性,他都达到了六段修复师应有的水平。所以,短暂的烦躁过后,他再次安静了下来,专心致志地投入了手上的工作中,渐渐浑然忘我起来。

    另一边,苏进比他更加专注。

    一个个发丝一样纤细的小孔出现在瓷器边缘,密密麻麻,肉眼几乎看不清。

    到后来,后排的人们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们不再用眼睛看了,而是侧着头,倾听这一声声细微却清晰的声音,仿佛在听着什么天籁之音一样。

    苏进的动作一如即往的稳定而快速。

    他钻完一个瓷片,立刻把它按照顺序放到一边,接着又拿起一个碎片。

    这样,一个个瓷片从左边移到了右边,它们看上去跟以前并没有太大差别,但其实周围已经出现了一圈极其细密的小孔,精致得惊人。

    一开始,天空电视台的摄影师还在两边跑,一会儿拍拍伍六段那边,一会儿拍拍苏进这边的情况的。

    然后人群越来越多,已经没有空间让他两边走了。最后,慕影一拉他,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话。

    摄影师点头,把镜头紧紧地对准了苏进的工作台。

    苏进的动作虽然看上去稳定有序,非常快速,但是一百多个瓷片打下来,还是很费时间的。主要是,每一块瓷片上的小孔,他都打得非常细密,算起来可能有一百个左右。

    一百多个瓷片,每个瓷片一百来个小孔,加起来,就有上万个孔!

    如此,两小时过去,苏进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但尽管如此,他手上的动作仍然稳定如昔,带给人的安心感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持续工作两个小时,从头到尾,动作、节奏,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种稳定性,实在太惊人了!

    两小时后,苏进终于放下了最后一块瓷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周围的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把自己的额头。

    这两个小时,不仅是苏进出了汗,他们每个人,都看出了一身的大汗!

    “太厉害了!”

    一个胖胖的三段修复师靠着自己的体型,挤到了比较近的地方。

    人太多,空气太憋闷,他看得又太紧张,汗水几乎要把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但尽管如此,他仍然感觉意犹未尽。两个小时,一万多个孔打下来,完全没出一点问题。这种稳定性,看得人实在太爽了!

    他笑呵呵地对苏进说:“老弟,你……”

    话没说完,他看见苏进用旁边的毛巾擦了把汗,立刻转过身,拿起了一个金块。

    瞬间,他就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难道他不打算歇一下,准备就这样继续?

    苏进的确没打算休息,就要立刻继续。

    这份手艺,他曾经在天工社团最初始的五个成员面前展示出,如今,它也出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面前。

    虽然观看的对象变了,但神技,始终就是神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苏进的手上的金块像泥土一样被揉搓、摊平,最后被拉成一根极细极细的金丝。

    在古代,高超的金匠也能靠手上的功夫,把黄金拉成极细的金丝,用它做成金线,或者制成各种各样巧夺天工的首饰。

    但那不是所有人都会的,只有最高超的工匠,才有这样的本事。而且,拉出金丝越长,能力就越强。

    苏进手上这根金丝不断延展,从一寸,到一尺,最后到一丈,最后变成了小小的、完全丈量不出来的一团。

    它简直像是从金块上凭空生长出来的,如云如纱一般,氤氲在苏进的手上,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然后,苏进开始穿针引线。

    前面的“针孔”已经全部打好,每一个都如发丝般粗细。如今,真正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金丝被穿进了针孔里,密密地把瓷片缝了起来。

    金线不断穿进穿出,几乎是无声的。而广场上,此时也一片的寂静无声。

    站在前面,能够直接看见苏进动作的修复师们,固然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说不出话来。站在后面,根本看不清前面事情的,听见前方同伴三言两语的转述之后,也完全惊呆了。

    这种手艺,这种修复手法,他们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苏进的动作非常快,明明针孔如此之细,金丝比那更细,他穿进穿出时,却像是没有半点犹豫一样,起手便行。

    他是从梅瓶底部开始动手的。只见金丝从下往上,逐渐向上蔓延,仿佛一点点火线,从无形无迹的空气中,凭空烧了起来一样。

    瓷片自动附着在金丝两边,向外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