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银缸未灭,她一面在齐延耳边唤着他的名字回应着他,一面盯着头顶的帐看。

    夏已尽,石青色绣海棠红合欢花的帐子还没有换下来。

    她心里居然想的是,齐延不喜欢绣了花的帐,她明要叫纭换了才是。

    可是他们是没有明的,这一夜也不该樱

    沛柔醒过来的时候,边空空如也。

    正当她要以为昨不过是她的执念化成的一个梦的时候,纭却进来,告诉她齐延进宫述职去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她写好的和离书就压在她的梳妆盒下。

    幸而他一进了宫,就半个月都没有怎么回来。

    黄河水患又起,难民纷拥至京城。这一年人数颇巨,远胜之前十年的总和。

    新帝要他去平难民之乱,他只好就住在城外的营地里。

    徐家的境况也一差似一,最后她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她没有跟他道别,可是他是用那一纸休书跟她作了别的。

    “不顺父母,不事舅姑,有恶疾,妒忌乱家,无子绝世。”原来齐延是这样看待她的。

    *

    九里香里种了好些品种的桂花。九月上旬就已经开放的主要是金桂和银桂,也是香气最浓郁的两种,用来入酒入茶,做糕点最好不过。

    沛柔和瑜娘却不是今最早来这里的人,早有两个少女站在园中最大的桂花树下聊。

    穿着茜色绣芙蓉纹比甲的少女是元娘润柔,她边穿着象牙色绣竹青艾草纹比甲的,则是夏莹吹。

    夏家和徐家的关系的确是很好的,与姻亲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倒是不知道她们方才在此处了什么,夏莹吹的脸上有微微的粉红。润柔则笑着看着她,神色中带了些少见的调侃和揶揄。

    非礼勿听,沛柔和瑜娘就上前去给两位姐姐见礼。

    润柔和夏莹吹就收了方才的话头,夏莹吹也逐渐恢复了落落大方的神态:“许久不见五妹妹和万家妹妹了,这一向可好?”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丰腴了稍稍,越发显出了少女的柔美姿态。

    沛柔就笑道:“这一向都好,多谢姐姐记挂。”

    寒暄了几句,润柔就问起海柔来:“海丫头去了哪里,今怎么没有跟着你们过来。”

    瑜娘便笑答道:“海柔妹妹正和太夫人在延龄客听书呢,我们早些过来看看这边的桂花开的好不好。”

    “润柔姐姐请放心,她不是跑到哪淘气去了。“

    润柔就笑着戳了戳瑜娘的额头,“倒还我妹妹淘气,我看谁也及不上你。”

    “今儿用膳的时候我妹妹为什么追着你?还不是因为你这妮子乱话,下回再这样,看我不告诉万伯母去。”

    沛柔也觉得瑜娘那万长风和海柔的事打趣不好,打算在这边和她一的。

    瑜娘也是聪明人,既然润柔笑着把这件事了出来,也就不用她再费唇舌了。

    瑜娘就行下礼去,“今是我一时心直口快,失言了,还请姐姐谅解我。下次必不敢聊。”

    润柔也知道瑜娘是聪明人,孩子关系好,的玩话,也没必要纠缠于此,就笑着扶了她一把,又起作画的事来。

    原来润柔和夏莹吹是在此作画的,沛柔和瑜娘过来的时候她们也是才到,打算在大桂树旁广仙亭的石桌上铺上画具。

    作画之前总不能不赏景,所以才先在桂树下驻足,了几句闲话。

    润柔和夏莹吹很要好,前生沛柔嫁到了诚毅侯府里,润柔也曾写信给她让她多照顾些沛柔。

    沛柔不再给润柔回信以后,她有什么事嘱咐她,倒多是附在给夏莹吹的信里让她转告。

    夏莹吹翻过年就有十五岁了,齐家的人腊月回燕京,若是今年跟着侯爷回来的是齐廵,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像前世一样如愿以偿做了夫妻。

    若是中间生了波折,把润柔扯了进去,两个少女的谊难得,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了影响。

    可是这不是沛柔能管的事。常蕊君的事已经让她受过教训,即便她熟知前世,别人家的事,她想要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只是能确定徐家不会和齐家联姻,毕竟这对徐家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至于齐廵和夏莹吹能不能终成眷属,她既是无能为力,也不应该去管。

    此时的夏莹吹自然想要和心之人白头偕老,可若是偕老不能,谁又知道前生的她心里有没有悔呢?

    第118章 作画

    润柔和夏莹吹要在广仙亭里作画,润柔和瑜娘也不便打扰,就往九里香的深处多走了些。

    也不忙着剪桂枝,先找了块大青石,铺了手帕坐下说话。

    一别数月,她们有许多话要说。

    沛柔也就直入主题,“万姐姐,那日灞水边你和你哥哥追着永宁郡王世子骑马而去之后,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永宁郡王世子?好生疏的称呼啊。”瑜娘调侃了一句。

    “他在我面前提到你,可不是这么生疏的,一口一个五表妹,叫的亲热的很。”

    沛柔向来对景珣没有耐心,闻言便道:“他和谁都能自来熟,我可没他那么厉害。”

    “你别想转移话题,快跟我说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瑜娘就偏要吊她胃口,站起来在她面前踱着步,“你这样着急问我这件事,是关心世子,还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哥哥啊?”

    沛柔被她搓弄的有些不耐烦,“姐姐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关心你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景珣,万世兄的事情也轮不到我关心。”

    瑜娘见沛柔要恼,也就不再和她开玩笑,重又在她身边坐下,道:“那日倒也没发生什么,只是我们纵马而去,也没有多久,他就被我哥哥追上拦下了。”

    “你这个表哥可真会耍赖,他居然说我哥哥年纪比他大,胜之不武。”

    “我原本见他欺负你心里就有气,他还欺负起我哥哥来,我就更生气了。明明我们也没有在跟他比赛来着,是他自己抢了我哥哥的马,还不许我哥哥追了?”

    景珣是个无赖,她上辈子就知道了。

    “然后我就去跟他理论,以比赛论,虽然我哥哥年纪比他长,可是他是先行出发的,骑的又是我哥哥的爱马。”

    “我哥哥身下那匹只是护卫的普通马而已,他实在已经占尽了便宜。若还是不服,不如来和我比一场。”

    沛柔便道:“他不会真和你比了吧?他居然还欺负你?”

    瑜娘嘟了嘴,“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将门虎女,哪有那么好欺负的。”

    “我哥哥估计也是觉得他不讲道理,我说要和世子比试,居然也没有拦我。”

    “后来我就让他也换了护卫的马,和他同时出发。我哥哥则在后面跟着,怕我们走丢。”

    “然后呢?谁赢了?”

    瑜娘就更生气了,“你居然问了这样的话。当然是我赢了,我比他整整领先了半个马身。”

    她虽然在生气,可是在日光下看来,目光中却有别样的神采。

    瑜娘从来都是自信的,骄傲的,她的信念支撑着她,万水千山也可跨过。

    沛柔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瑜娘却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沛柔妹妹,你居然还不相信我么?”

    沛柔忙摇摇头,“我当然是相信姐姐的,我只是觉得姐姐方才的样子实在很美。”

    听了沛柔的话,她也就不好意思起来,“我原先就是生的不错,见了你也实在不觉得自己哪里美了。”

    “其实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你,我和你在一起,时常都会在不经意间被你的美丽震慑。”

    她又笑着哼了一声,“恒国公的孟老夫人寿宴那一日,席面上你一直盯着我,这样的无礼,若是你貌似无盐,我才不会来理你。”

    沛柔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前生她们的交往自然而然,香山别院里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子而已。

    可今生却不是,恒国公孟老夫人寿宴那一日尚在初春,满园的春色,有一半都集中在她们这些小娘子身上。

    瑜娘和她选择的余地都很大,在瑜娘眼中,却是沛柔独独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沛柔就握了瑜娘的手,感慨万千地笑了笑。

    恰好秋风拂过,洒下满身桂花,香气萦绕不去,缠绕在发上眉间。

    二人都怔愣了一会儿,享受着这天地赐予她们的难得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