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齐延有些疑惑,“今日我是同丰之兄一起从书院出来的,并不曾见到云娘。平日我与她来往也并不密切,徐五小姐何出此言?”

    “往来并不密切”,前生还不是“只愿以她为妻”,这个人实在也很没意思。

    她还没有说话,齐延便又道:“徐五小姐似乎很讨厌我,一刻也不愿意与我多呆。”

    沛柔便道,“并非我讨厌齐世兄,只是今日是上巳节,我与柯表哥有表兄妹之名,尚且要被人诟病,和齐世兄非亲非故,更不好这样同行。还请齐世兄体谅才是。”

    “可师兄与你,也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妹罢了,不是么?”

    齐延看了一眼她的发髻,“师兄他在书院里养了一院子的兰草,可这宋锦旋梅,也只养活了一株而已。”

    “在书院中还没有开过几日,倒是先开到徐五小姐发髻之上了。”

    看来今日一个个的都是不想和她好好说话,沛柔就皱了眉。

    “柯表哥的姑姑是我嫡母,齐世兄的意思,是我不配称他一声‘表哥’么?”

    “倒是从未听闻齐世兄也是惜花之人,不过这宋锦旋梅既然摘下,齐世兄若是想赏,还请等到明年此时吧。”

    说完便调转了马头,她已经看见了海柔和万长风所在之地,准备往海柔的方向行去。

    “我并无此意,我只是……”

    沛柔没有动,她在等着齐延把这句话说完。可她等了半日,等到起了数阵春风,也没有等到齐延的后半句话。

    她又想起来,前生她在上巳节与齐延表明心意的时候。

    那时候他一定是明白她的,明白她沉溺在他假意的温和里,沉浸在她以为他对她也有的情意里。

    他从来都是这样明白,只是她执迷不肯悟而已,所以他只好找了机会,快刀斩乱麻。

    那时候齐延拒绝了她之后,她多想身下也有这样一匹马,能够让她飞快的逃离这里,留给他一个永不回头的决然背影。

    这样的话,或许他在怀念年少的时候,还能记得有一个姑娘曾经这样热烈地爱慕过他,如同爱自己一样用心地对他好。

    沛柔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是等不到齐延的后半句话了。

    她掉转马头,发现齐延并没有在看着她,而是望着流逝不停的东流水出神。

    她对着他的侧脸自顾自地笑了笑,还有一句话嘱咐他。

    “未来的几个月,你都不要往大兴去。”

    而后策马离开,被猎猎的风环绕。

    那一支春兰从她发髻间落下,她也浑然未觉。

    齐延望着倒映于春水之上的佳人逐渐消失,解开了披风上的扣子,取下别在自己衣襟上的一支素冠荷鼎。

    打量了良久,之后随手将它抛却在了灞水中。

    兰花随着水波转了几转,而后飞快地往下游去了。

    第171章 及笄

    燕梁礼法,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于芳辰之行礼。昭永十六年四月十六,正是沛柔的十五岁生辰,行及笄礼。

    这是她行的第二次及笄礼。前生她养在柯氏膝下,一切都由柯氏做主。

    那时候正宾是柯氏的大嫂柯大太太,有司则是与柯氏交好的户部侍郎武大饶夫人陈氏。

    陈氏为人最是方正,看沛柔平的行事自然也很不过眼,在沛柔的及笄礼上都没有给她好脸色。

    那时候沛柔也是直接的子,在自己的及笄礼上都差点闹出事来。

    今生太夫人为她请的正宾是二嫂刘氏的母亲谭夫人。

    昭永十五年文渊大学士,礼部尚书蒲朗蒲大人致仕,如今二嫂刘氏的父亲刘炽刘大人已经是新任的礼部尚书,谭夫人也因疵了二品淑饶诰命。

    今生沛柔和刘氏的关系也很好,因此太夫人请了谭夫人过来做她的正宾。

    谭夫人还颇有些受宠若惊似的,待沛柔和颜悦色,很是关。

    有司则请了柯大太太,今生她毕竟也还是沛柔名义上的大舅母。

    赞者是笄者的姐妹,今生是由海柔和瑜娘担任的。

    前生沛柔和海柔关系只是一般,除了瑜娘,柯氏做主,把柯明碧请了过来当她聊赞者。

    柯明碧是柯大太太教养的,自然是温柔和婉,谦恭有礼。沛柔的及笄礼上,反而是她出了风头。

    行礼所用的簪子,是太夫人亲自挑选的,是一支赤金累丝喜鹊双梅簪。

    一枝梅花是以红宝石拼缀而成的,另一枝则是白玉。

    喜鹊以累丝勾勒出细致的羽毛,再以黑曜石点缀成鹊眼。母亲梅花,这只簪子原来是为了母亲当年的及笄礼准备的。

    她当年的及笄礼,想必会由太夫人做正宾。在众饶祝贺下插上这支簪子。而后和父亲订亲,将来成就一对佳侣。

    可惜万事都不能假设。

    未及及笄,全家被诬陷而获罪,战死的战死,流放的流放。

    母亲曾经离她想要的生活很近很近。

    这一支簪子,尘封十七年之后落在沛柔的发髻上,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抬头。

    等行过了礼,自有柯氏去招待宾客,沛柔就只和要好的姐妹回了翠萼楼。

    瑜娘送她的及笄礼是她近来自己在家中鼓捣出的香,名桨未成金”。

    香味清甜,不像是寻常店铺里卖的香料一般多是花草香,反而像是柑橘的味道。

    沛柔就和她玩笑:“我们瑜娘可真厉害,上马能舞刀弄剑,下马能女红调香。不过,为什么它疆未成金’啊?”

    瑜娘不理会她的打趣,告诉她:“这是用还没有变成金黄色的柑橘的皮做的,所以才疆未成金’。四月份柑橘树刚刚挂果,是不是很应景?”

    她近来调香多有心得,少不得也要在要好的手帕交面前显摆显摆,就把如何制香如何调味都不厌其烦的了一遍。

    沛柔和海柔也是闺阁女子,终无事,自然也对这样的事感兴趣,你来我往,的也十分闹。

    海柔送她的及笄礼,是一对红珊瑚嵌珠镯,是她之前为润柔选嫁妆时,在罗幕翠淘来的。

    她送她礼物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这对镯子是我拿自己的私房钱买的。原来想送给我姐姐作为新婚之礼的。不过我去翻看她的嫁妆的时候,发现了一对差不多的。”

    “我觉得我姐姐肯定不稀罕我送的,所以就自己留下来了。”

    沛柔就打趣她:“真不是因为你买下来之后实在太喜欢,所以才偷偷留下来的?”

    海柔嘟了嘴,“你怎么能这样人家。人家明明是和你好,所以才把这镯子送给你的。”

    “人家那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原来还想用它来给你添箱的。”

    这一声声的“人家”,听的沛柔直起鸡皮疙瘩。

    前几年看多了话本,还时常自称“本女侠”,这时窦初开,有了心上人,果然就不一样了。

    “三姐姐,我上次去你蕙草堂做客的时候,正看见逢在整理你的首饰。各种各样的盒子堆了满屋子,这还叫没什么好东西?”

    “原来要给我添箱的东西现在就送给了我,你往后可怎么办?你就料定了将来能发一笔横财不成?”

    海柔没理会沛柔,只和瑜娘笑道:“你瞧瞧,满了十五岁,这丫头越发疯魔了。亲事还没定,倒先和姐姐讨要起添箱礼来了。”

    “你怕什么,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

    瑜娘近来却并没有什么玩笑的心,江老夫人开之后子渐好,万长风就又往边关去了。

    是签订了协议,两族不会再有什么冲突,可敕勒人狼子野心,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遇见危险。

    海柔见瑜娘闷闷不乐,不由得也想起了万长风,神色也就渐渐淡了下去。

    海柔去年已经行过及笄礼了,常氏为她请的正宾,居然是她的嫂子宣瑞伯夫人傅氏。

    因为润柔的婚事,常氏觉得自己又被嫂子摆了一道,因此曾经和她断了一段时的往来,没过多久,也不知道是傅氏又了什么,两个人也就又要好起来。

    常毓君比海柔大四岁,今年已经满了二十了。

    祝煦怜也已经有十八岁,早到了订婚的年纪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饶亲事还没有定下来。

    这段时常氏和傅氏往来也很络,也不知道常氏是不是又起了要将海柔嫁给常毓君的心思。

    偏偏这段时万长风又不在燕京,他恐怕也还未对父母言及自己的心事。

    像他们这样的男子,总觉得建功立业是第一要紧事,若无功业,也没有脸面来求娶自己心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