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的目光冷下来,“这位娘子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暨娘一步不让,“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要暨娘把当时你与谢氏的话全都重复一遍么?”

    “暨娘记性最好,可恐怕也不能完全重复,若是有地方说错了,还请国公夫人帮忙纠正。”

    沛柔从柯氏眼中看见了恐惧。

    定国公却适时地叫了停,“慎娘,到底是不是你。”

    柯氏回过身去看着定国公,“妾身与国公爷十数年夫妻,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到底是不是你。”他抬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前后两生,这是她第二次见自己父亲这样愤怒。

    第一次是前生她为齐延求药,半夜出走,至第二日方回,还不肯说出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第二次就是今日,他发现居然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要害死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这一次,柯氏望着定国公,没有回答。

    “不是慎娘,害她的人是我。”柯大太太披着斗篷,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身后是一串拦着她不让她进门的下人。

    定国公挥了挥手,下人们就尽数退了出去,室内忽然很安静,只听见下人离开时把门关上的声音。

    看见谢氏,暨娘也不再如方才一般从容,她一边笑,眼中却带出泪来。

    “谢仪,八年了,被人威胁的日子可还好过?”

    柯大太太冷笑一声,“谢暨,你能平安地活过这八年,已经算是你的运气,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

    她不再理会暨娘,将柯氏挡在自己身后,“国公爷不必再逼问慎娘,这件事完全是我的主意。”

    柯大太太不仅毫无惧怕之意,甚至反客为主,咄咄逼人了起来。

    “国公爷是我燕梁的肱骨之臣,有丹书铁券的功臣之家,所以才敢沾染罪臣之后,与她有了孩子。可我柯家却没有徐家这样的底气。”

    “有这样的一个孽障,日日在我小姑面前晃,她如何能安心待在你徐家,为你徐家操持家务,开枝散叶。柯家也是帝师府邸,定国公府也不要欺人太甚了。”

    “亲家太太以为,沛柔与她母亲的事情,今上是一无所知的么?”

    书房的门忽而被推开,这一回是太夫人。

    太夫人一进门,屋内众人自然都是要向她行礼的。

    柯氏和柯大太太却没有动。太夫人也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站到了沛柔身边,和她说了一句“别怕。”

    今生有太夫人庇护,她真的很少有害怕的时候。

    “柯大太太以为今上不为阮家翻案,便是心中看不见阮家的冤屈了么?难道今上赏赐沛柔乡君封诰之前,就真的什么也不会去查么?”

    “说到底不过是用以掩饰心中的贪婪与恶毒的借口罢了。”

    柯大太太道:“太夫人是长辈,我不便与您相辩。总归这些事情是我做下的,与慎娘无关,家庙清修,或是干脆休了我出门,您想如何处置,自然都由得您。”

    “不过,她与我叙儿的婚事,可就……”

    太夫人冷冷一笑,“婚事?什么婚事?我们家何曾与你家的大郎提过婚事,不过是我与柯太师两个老人家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无媒无聘,算不得准。你们家大郎与我们家沛姐儿没有关系,只是有你这样一个娘,纵然他学富五车,恐怕也没法为官出仕了。”

    柯大太太此刻实在幼稚的可笑,恐怕在她心中,是自己一直觊觎她的儿子,好不容易才心愿得偿的吧。

    提到儿子,柯大太太也不由得色变,“太夫人究竟想要如何?直言便是,用不着拿我的孩子来威胁我。”

    “我何曾威胁你,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应当知道会祸及子孙才是。我能如何处置你,你有公婆在堂,自然是由他们处置了。”

    柯氏原来站在柯大太太身后一言不发,此时却忽然道:“不!嫂子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我,要罚只管罚我就是。”

    她跪至太夫人跟前,“这一切都是由我的心魔而起,我知自己不配再做国公府的主母,即便是被休弃,也没有二话。”

    “可为了清姐儿脸上能好看些,请国公爷即刻写了和离书给我,我自然不会再做纠缠。请太夫人和国公爷成全。”

    第211章 惩罚

    于柯氏而言,名声就是她的命,也是她全部的骄傲。

    她和柯大太太一个为了姑冒险下毒杀人,一个为了嫂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实在也算是姑嫂深了。

    “你们为了自己的私,连下毒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只是与父亲和离,母亲想的是不太容易了些?”

    沛柔忽然间开口,众饶目光都落在她上。

    柯氏凝视着她,语气不善,“那你想如何?”

    沛柔站起来,从荷包中取出从嘉娘那里得来的花露。

    “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西域进贡来的花露,不过,不巧,里面也有凝香露。”

    “只要今母亲和柯大太太肯一人一半将它喝下,从前的恩怨自然一笔勾销。”

    “柯世兄满腹经纶,柯明碧也出嫁在即,清柔更是我的亲妹妹。我不想他们知道今的事,为有你们这样的母亲而感到羞耻。”

    “柯大太太想必比我更清楚凝香露的功效,这里的凝香露并不太多,远比当年柯大太太赐给我的要少。”

    “你们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和你们的亲人,朋友道别。这样才算公平。”

    柯大太太冷笑了一下,“当年没有要了你的命,实在是我失算了。你如今这样,与我当年又有什么分别。也罢,你拿过来,让我先喝了一半。”

    沛柔却笑道:“柯大太太别急,也总该立下字据才是。万一您和我母亲遇见了什么当世名医,把这毒给解了,岂不是白费我今一番力气。”

    柯大太太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凝香露的毒,这世上根本无人可解。”

    “是吗?”沛柔已经走至案前,开始研墨,“我不相信你。”

    几笔将今之事写就,又抄写一份,将纸笔递给了柯大太太。

    她冷冷地看了沛柔一眼,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拿印泥按了自己的手印。

    沛柔不慌不忙,同样将这两张纸递给了柯氏。

    柯氏不如柯大太太坚强,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沛柔没有理会她,将一张纸条递给太夫人收好。

    明太夫人会给柯太师写信,他们各存一张,将来也不必再为了这样的事起争端。

    而后将那一瓶花露递给了柯大太太。

    原本好了她与柯氏一人一半,柯大太太却将那花露一饮而尽,“慎娘从由我教养,一言一行,皆以我为标准。”

    “从前她犯错,也俱是由我教唆。她的罪孽,自然也应当由我一人偿还。”

    柯大太太冷冷地瞥了沛柔一眼,“我也不会在太师府中安然做我的大太太,待我叙儿佳妇进门,我会自请于家庙修校”

    沛柔凛然不惧,迎上柯大太太的眼神。

    像柯氏这样的人,都有柯大太太这样护着。

    她只是真的为柯明叙感到可惜,若他没有这样的母亲,他应该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她和他的婚约自然也不复存在,从今往后,她也会真诚地祝愿柯明叙得一佳妇,白头偕老的。

    沛柔没有再理会房中哀哀哭泣的柯氏,与父亲一起侍奉着太夫人出了门。

    至于暨娘,她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干脆放了她自由。

    若是齐延背后的那个人还要找她,他神通广大,自然也不用她来心。

    今夜还真是将诸事尽了,她与柯明叙的婚事也不再作数,从此她又是自由了。

    *

    柯大太太回府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请了大夫来断,却也断不出病症。柯明叙是人子,自然要在她前侍奉。

    柯氏眼睁睁地看着柯大太太喝下那瓶花露,只怕也有锥心之痛。

    很快地将国公府里的一切权力都交给了陆氏,也不再住在梅真堂里,在熙和园中择了一处偏远的轩馆住下。每吃斋念佛,自苦以赎罪孽。

    她搬离梅真堂的时候,沛柔就站在松鹤堂与梅真堂相连的回廊上看着。

    柯氏比当年拿着剑架在沛柔脖颈上时要年轻了许多,可是意气耗尽之后的颓唐,却和当年是一样的。

    她仍然记得那把剑的冰凉,可是柯氏却再不会知道。

    前生柯氏遭受的是家破人亡的痛苦,今生若是徐家命运改变,她也只能是青灯古佛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