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其实就已经不是很想活着了,可是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常曼析产的那一,可能是她觉得最快意的时候。

    她在这件事之后,忽而发觉了,除了死之外,还能让她感兴趣的事,那就是让徐家人去死,让她们也为她们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但那时候她毕竟太了,她没办法害到常曼析,所以只能从徐沛柔开始。

    她的那件胡服是她做的手脚。可惜她运气好,到了马球场上,还有人会不计代价的救她。那个人是齐延,她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后来徐沛柔居然也就真嫁给了他。他和她定亲的时候,送给她一支玉簪。徐沛柔那是蛮蛮,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就是比翼鸟。

    他一定是很喜她的吧。

    后来她知道了他长什么样子,想象过他把这支簪子插到她发间的时候,忠贞之人,能配得上比翼鸟。

    长成之后,有许许多多的丫鬟,都用艳羡的语气夸过她,她生的漂亮。这一回是货真价实的艳羡,没有不屑和怜悯,因为她站的要比她们更高。

    可是还是没有用,她也不过还是个丫鬟罢了。

    诚毅侯府比她想象的要有趣。人人都和她一样,对徐沛柔心怀不轨。

    她的感觉向来很敏锐,徐沛柔一嫁到诚毅侯府,对她便莫名的冷淡了下来。原来都是一样的大丫鬟,她从来比不过别人,心生愤懑,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只要她稍稍做出些样子来,很快便有人来找她了。

    最早来找她的是侯夫人张氏。她给她开的条件,是让她一辈子也花用不尽的钱财,她要她在徐沛柔的饮食中下毒。

    她给她开的条件是钱财,她也就装作钱财的样子,收了她的药,当值的时候再下到徐沛柔的饮食里。

    但是她不敢下的太多,每次都比张氏的要少了许多。她不是害怕让徐沛柔死,她只是害怕同样住在嘉懿堂里的人会误食。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这个饶样子记在心里的。她知道她此生和他不会有任何的瓜葛,可她还是不想让他死。

    没过多久徐沛柔就发现了不对,很快把她打发去守了库房。她知道的,徐沛柔向来偏心,所以一出了事,她首先便怀疑起了她。

    但她也不过是守着库房而已,徐沛柔并没有将她赶走,她的心太软了些。四个丫鬟里面,第一个走的是反而是绾秋。可她也不是被她赶走的。

    她和绾秋向来都是住在一间厢房里的,她的心思,她从来都很清楚。所以无论绾秋再觉得自己尊贵,她一直都看不起她。

    一心要给人做妾的女子,实在最卑不过。

    她的确喜欢齐延,做正妻不可能,她也从没想过要做他的妾室。与人做妾做通房的下场,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

    或许她对于他的动心,就是因为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他从来不会把目光落在徐沛柔的丫鬟上,连一个笑也不肯给。他和徐沛柔一样,只是喜欢纭,只会和纭笑。

    她嫉妒纭吗,或许有一点。时候那么认真的攒着糖盒,不就是想跟自己证明,其实徐沛柔也是很喜欢的自己的吗?

    第二个来找她的是常燕君。她能许给她的,也无非是钱财罢了。

    满府里只有何霓云不自量力,想做齐延的正妻,还许给绾秋贵妾的位置。绾秋被齐延毫不留的送到教坊司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很好笑。

    绾秋实在是太蠢了。

    她也听了常燕君的话,听了她的计划,只是她也觉得她有些蠢。直到她知道能把常曼析也拖下水的时候,她才开始认真了起来。

    她最恨的人是常曼析和徐敛和,她觉得活着实在有些没趣,能让他们中的一个死,她做什么都愿意。

    但到底也还是没有能够得手。徐沛柔她居然步步都算计到了,把齐家的人一个个都处理干净了,最后才轮到她。

    她才不会像齐家那群蠢货一样,等着她把刀架上来呢。

    她毕竟陪了她十多年了,若是没有从前她家饶那些事,或许她会是很喜欢她的。

    有一个姐姐,从她到她边的那一就对她很好,知道她喜欢吃松子糖,把她从哥哥那里好不容易要来的松子糖连着糖盒一并给了她。

    她攒了那么多的糖盒,叠起来可能比那时的她还要高了,可是有一以后,它们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

    那个糖盒里的糖是有毒的。她把常燕君给她的药粉,都沾在了她最喜欢的松子糖上。

    没有人能决定她的生死,除了她自己。常曼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徐沛柔知道了她也喜欢着她的丈夫,可能会把她也看作和绾秋一样的人。

    她不是的。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浮现出来的画面是她还是孩子的时候。那时候多么好,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她们几个丫鬟围着她,她分给她的松子糖那么甜,一直甜到了她心里去。

    第341章 两清

    沛柔又做了那个梦,齐延在蜀中战场上一身金甲,满身鲜血。他在和苗人交战,苗人的长枪洞穿了他的胸口。

    他倚着剑慢慢的半跪下来,望着燕京的方向,眼睛却渐渐的失去了焦点。

    沛柔挣扎着自梦中醒来,掩面痛哭。

    她忽而觉得,这恐怕不是梦,而是前生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前生的诚毅侯世子是齐思,她也的确被葬在香山,齐延第二次从蜀中回来的时候,苗人的首领也还没有死。

    那个将长枪洞穿了齐延胸口,又被齐延斩下头颅的苗人是古代翁,一定是的。

    “沛丫头,怎么了,是做了噩梦么?”

    听见太夫人的声音,沛柔才努力的控制住了眼泪。这不是在她与齐延的家中,这是太夫人松鹤堂的内室。

    白日纫冬自戕在她眼前,太夫人害怕她夜间惊惧出事,硬是把她带回了松鹤堂里。

    尽管她此刻也很害怕,可是她不能让太夫人跟着她一起担心。

    沛柔的声音尤带着哭腔,“祖母,没事的,只是梦见了元放,害怕他受伤而已。”

    太夫人便唤了守夜的芙蕖进来,将内室银缸上的烛火都点亮了。

    有一盏灯就点在床前,在这光亮之下,沛柔很快就清醒了起来。不管她梦见的情景是不是真实的,那都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了。

    齐延说的对,他了解古代翁,古代翁却不了解他,这一次他会大获全胜的。

    太夫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沛柔的脊背。这样的温柔,很快就让沛柔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别怕,别怕。从三月元放和其献到了蜀中,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知道他自请去蜀中的时候,我也曾私下问过你父亲的看法。”

    “你父亲说,从前他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他就曾经指导过他的战法。这次去蜀中之前,他也特地来寻过你父亲,问了问他的想法。”

    “你父亲在西北那些年,可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齐元放既然有胆子娶了你去,也定然会立了功,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齐延从前能得定国公的指点,还是因为香山那次,他在马上救了他。若是没有那一次,她父亲之前没有接触过他,恐怕也不会这样顺利的同意沛柔和他成婚。

    她原来有几分担心齐延会因为尽知前生之事而有几分轻敌,见他这样谨慎,沛柔的心也的确又宽了几分。

    见沛柔渐渐放松下来,太夫人就想办法寻了别的话头来说。

    “诚毅侯府的事情,我原来是不想问的,哪家的公侯府邸里没有一些糟污事,就是你祖母我,一把年纪了,今儿也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可是你今日叫我看了这么一出戏,唱词倒是好懂,背后的事情,我却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绪。从前都是祖母告诉你事情,今日不如换你来告诉祖母。”

    沛柔方才做了这样的梦,正有几分不敢睡。

    好在她最近白日睡的都多,进定国公府之后,郭大夫也给她把了脉,说她的身体很好,想来只是半个夜晚不睡,应当也没什么关系。

    长夜漫漫,沛柔便如说故事一般,从何氏的事情开始说起,又说到她和齐延对她的处置。

    一直说到张氏对齐延的冷漠与敌意,小张氏的无能与无奈,小常氏的狠毒与贪婪,最后是何霓云,她是自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