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侍郎,显然就是不想掺和长胜王府的事。

    看着还一派天真在馄饨摊等人的太子妃,丛英心有不忍,试探道:“殿下,可要属下去周府敲打一二?”

    虽然知道如今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和周侍郎一样态度,丛英还是觉得太子妃实在太可怜。

    元黎眼神一冷。

    丛英低头请罪:“是属下失言。”

    他怎忘了,殿下和长胜王府也是有旧怨的,殿下怎会帮长胜王府。

    “诶,那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卫吧?”

    又有人小声道。

    元黎循声望去,果然看到混在人流中,正往馄饨摊靠近的云五。

    云五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药箱。

    丛英又开口:“多半是那小世子腿伤复发了。”

    为了避免太过刺激自己的主子,丛英连“太子妃”的称呼都省了。

    然而元黎却觉得,今夜自己这些属下都格外多事多嘴。

    他淡淡收回视线,策马而去。

    云泱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看见了,云泱美滋滋的吃完馄饨,让云五付了钱,就回了马车里。

    云五惊讶:“小世子不是说要等……”

    “我只是说说而已了。”

    少年一边卷起裤管,让云六换药,一面道:“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那只是他们的推诿之词,我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个管家,顺便换个心情而已。”

    云五忍不住扑哧:“小世子这招可真高明,刚刚我看那管家不住在门口张望,定然以为小世子要在门口蹲着他们老爷一夜。”

    不多时,云九又过来。

    云九:“属下拿着信物在秦楼蹲了一日,那些朔月刺客都没有出现。他们恐怕已经料到呼延廉贞出事,并且另换了藏身之处。”

    大约今日失望太多次了,对于这个坏消息,云泱也没有太大反应,只让云九继续探查。换完药,就吩咐回府。

    周破虏听说今日全过程,也不免心寒失望。

    “无妨,这条路行不通,总还有其他法子,小世子奔波一日,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再说。”

    云泱点头,乖乖跟着云五去沐浴更衣。

    但今夜意外总算出奇多。

    周破虏刚安抚完这边,家将就来报:“周副将,太子过来了。”

    云泱刚沐浴完,听到传报一愣。

    周破虏倍感意外。

    这个时候,太子过来做什么。

    于公于私,太子都没有理由这个时候来找小世子呀。

    周破虏接着又隐感不安。

    难道是太子察觉到了什么,过来向小世子兴师问罪?

    云泱自然也意外。

    迅速擦干头发,换好衣袍,吩咐云五:“请殿下到正堂。”

    周破虏更担忧了:“小世子要去见太子?要不要属下一道去?或者,属下可以告诉太子,小世子已经歇下了。”

    云泱摇头:“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伯伯不必担心,我自己去就可以。”

    “那行吧。”

    周破虏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小世子见机行事,若是招架不住了,就立刻让云五来叫属下。”

    云泱裹上斗篷,径来到正堂,让云五在外面等着,自己推门进去。

    东晞阁的正堂是依茶室布置。

    元黎正垂目坐在茶案后,玄色宽袖轻垂于地,手指摩挲着一只茶案,沉眉若有所思。

    他如雪面孔融在灯火中,看不出神情。

    云泱在门口站了片刻,走过去:“殿下深夜来访,不知何事?”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如此正式的会面与交谈,元黎抬头,目光倒是一片惯有的清冷淡静,指了指茶案对面,示意云泱坐下。

    云泱便心不在焉的坐了下去。

    “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云泱正发呆时,忽听到对面人问了这么一句。

    云泱小小愣了下。

    “唔,已经好多了。”

    少年乖而静的答,羽睫金光流转,掩住一对低垂的乌眸。因刚沐浴完,乌发还带着潮意,湿哒哒的挂在颈间,更显乖巧。

    这副落寞神情落在元黎眼中。元黎以指敲案,斟酌着道:“你兄长的事,并非孤不愿帮你,而是在一切未有定论前,孤亦无权擅自插手三法司之事。孤若此刻插手,反而于你家不利。”

    嗯?

    云泱蓦抬头,乌眸因惊诧而微微睁大。

    这个家伙,竟然不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么。

    这下云泱反而过意不去了。

    少年忙摇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岂会因为我们家的事,让你为难。我只是……只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有些慌乱而已。”

    元黎仔细留意少年每一丝神情变化,忆起少年昨日冲进正殿时的种种异常,心中狐疑更甚。

    他不动声色,循循诱导:“慌乱是正常的,便是孤处于你的位置,怕也无法做到冷静自持。”

    少年神色又一呆。

    “是么?你是太子,也会惶恐无助么?”

    元黎笃定点头:“自然。孤是太子,但孤也是人,如果是孤的兄长遭人构陷下狱,孤自然会惶恐,会无助。”

    他语调低醇温和,犹如刚启封的酒液一般,熏然扑面,一字一句又都贴着自己的立场说,云泱心弦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唯一交过的,还是个大骗子。他从未接受过来自朋友的安慰,更没有过和一个人这般面对面坐在一起,敞开心怀聊心事的经验。

    周伯伯和云五云六从不会跟他说这些话。

    所有人都在惶恐,都在不安,都在苦思对策,自然也不会特别在意他的惶恐和不安。因他们都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祸事,都是他幼时种下的孽果。

    没有人会责怪他,可这种心照不宣的缄默,有时比直接的斥骂更令他愧疚难安。

    少年咬了下唇,闷闷:“我知道你是在宽慰我,你如果遇到我的事,一定会比我处理的好,而不会把事情搞成现在的样子。我……的确很笨。”

    元黎笑了下。

    “没有人天生是聪明的。昨日那些幕僚的话,你不必在意,他们是孤的僚属,自然万事以孤的利益为先,就如同你的侍卫一样。他们同时还监督孤的一言一行,生怕孤会因私情而行差踏错,有损储君身份。所以不止你,就算是孤做错了事,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批判孤,攻讦孤。”

    “啊,我……”

    云泱听他如此认真的解释,几乎忍不住要说,自己并非因为刚刚的事懊丧。

    他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元黎何等敏锐,立刻抓住话口:“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我就是,就是心里有些难受。”

    少年复低下头,鼻头一阵发酸。

    然而此时万不是失态的时候。云泱深吸口气,捏了捏拳头,还是努力抬起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没关系的,我可以想明白,谢谢你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些。”

    “你放心,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怪你的幕僚。我、我很好。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让云五送你回去休息吧。”

    云泱要叫人,不料元黎道:“不急。”

    “啊。”

    少年明澈乌眸里满是困惑。

    元黎道:“除了说这些,孤过来,是想问问,昨日你去找孤,既不是为了兄长之事,那是为了何事?”

    “我……”云泱没料到他还惦记着这个事,略不自在的垂下眼睛:“是我找到了一瓶治疗外伤的奇药,迫不及待的想送给你,没想到打扰到了你议事。”

    “孤听严璟说,你有国家大事,孤还以为……”

    “你是储君呀,你的安危,自然关系到国家大事。”

    元黎将一切收在眼底,默了少许,一勾唇角:“那多谢你了。”

    云泱把玩着腰间福袋:“没关系了。待会儿,我让云五把药拿给你。”

    元黎点头。

    道:“这回令兄的案子,孤主要负责缉凶之事。”

    云泱抬起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个。

    元黎接着:“但孤和大理寺的人,算有些私交,孤虽帮不了你大忙,但让你和令兄见一面,应当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