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泱还懵然睁大眼睛。

    元黎屈指,刮了刮少年鼻头,道:“你该不会真以为,孤半夜潜入王府,还坐在你这屋子里喝了半晌的酒,你大哥会一无所觉吧?若真如此,这长胜王府,怕早漏成筛子了。”

    云泱一呆。

    外头,云濋清朗声音已隔着门传来:“殿下既已喝尽兴,便请出门相见吧。臣等恭迎。”

    “今夜谢谢你款待,改日,孤请你吃烤肉。”

    元黎飞速留了句,便抬步,施施然往门外走去。

    云泱这才恍然明白,刚刚云九云十来打探情况时,多半已经察觉异样。他还傻乎乎的在那儿演戏,真是丢死人了。

    屋外,云濋身披斗篷,立在廊下,身后跟着云九云十。

    见元黎出来,俯身恭行一礼,道:“前些日子就听闻殿下来了北境,不意今日才得相见,是末将失礼。”

    元黎自动忽略了这大公子口中奚落不满之意,风度翩翩回道:“哪里哪里,是孤不是,不该不高而来,扰了这府中布防。”

    两人四目相对,神交须臾。

    云濋温尔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要去何处,自是殿下的自由。只是,殿下身为储君,殿下之安危不仅是您一人安危,而是干系到社稷苍生。末将胆子小,可经不起这等惊吓,望殿下以后切莫再行此以身犯险之事。”

    “另外,央央不懂事,险些置殿下于险境,末将自会罚他,还望殿下勿与他一般见识。”

    云泱恰好从屋里出来,听了这话,对上云濋严厉目光,不由有点心虚的低下脑袋。伸出脚尖,踢了踢脚边一颗石子。

    元黎皱眉,道:“此事与他无关,是孤过来寻他……”

    云濋含笑打断:“即便如此,他也不该胆大妄为,瞒着府中侍卫隐瞒殿下行踪。长胜王府自有长胜王府的规矩,就不劳殿下挂心了。”

    语罢,他视线不轻不重落到幼弟身上。

    “央央,回房将家规抄上十遍,明日一早,我要检查。”

    “啊?”

    云泱可怜兮兮抬头:“明日不是要出发去前线大营么?”

    云濋淡淡:“去前线有马车,又费不着你的手。再磨蹭,可就不止十遍了。”

    “哦。”云泱瞧出他是真生气了,不敢再吭声,偷偷瞟了元黎一眼,便准备回房。

    元黎没料到这位长胜王府大公子竟真如此难对付,一把握住云泱手,道:“你且等等,这事因孤而起,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你头上。”

    云泱抽了抽手,没抽出去,小声道:“你别看我大哥长得斯文,生起气来很可怕的。你快放开我,不要再说话了。”

    元黎自然不肯放。

    云濋神色平静,不急不缓道:“央央是长胜王府的人,而非东宫人,殿下就算护得了他这一刻,难不成护得了他一世么。”

    这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在元黎身上。

    元黎恍然想起,那封由他亲自盖了东宫印章的和离书,一时百般滋味积压在胸腔,竟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话。

    云泱已趁机抽回了手。

    冲元黎眨眼道:“你放心,我没事的,不过十遍家法而已,我小时候都不止抄这些。等抄完了,我请你吃烤肉。”

    元黎心头郁闷,喉结滚了滚,还想说什么,云泱已飞快闪回了房间,并和瑟瑟挤在门口的三只奶豹一起,朝他偷偷摆了下手。

    元黎不由笑了下,将手负在身后,也悄悄摆了两下。

    云濋自然瞧不见他们这番小动作,展臂道:“客房已经备好,殿下一路奔波,请先随臣过去,及早落榻休息吧。”

    元黎点头。

    “那就有劳大公子招待了。”

    云濋微微一笑:“臣分内事而已。”

    两人目光一触即开,元黎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位长胜王府的大公子,是不是对自己敌意忒大了一些。

    回院路上,云九望着负袖而行的云濋,忍不住问:“这太子明显是冲着小世子过来的,若说今夜事,也委实怪不到小世子头上,公子为何要罚小世子?”

    云濋道:“正因这位殿下是冲着央央过来的,我才必须要拿央央立威,央央不是普通的小息月,好不容易避过一劫,身为兄长,我岂能再让他与东宫有牵扯。而东宫,也必须绝了此念。”

    云九自然明白,云濋指的是一年多前,云泱已经被标记的事。

    不免担忧道:“可依属下看,太子既敢只身入北境,怕不会轻易放弃。”

    云濋道:“无妨,等明日,我自有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剧情比较长,我还没写完,零点后了,时间未定,可以明早看。

    第120章

    云泱抄了一夜,快天亮时,实在熬不住,便趴在案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醒时,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云泱揉揉眼睛,搁下尚攥在手里的笔,坐起来,问一边云五:“什么时辰了?”

    云五忙道:“马上就辰时了,小世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早膳?”

    云泱摇头,揉了下有些发麻的腿脚,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外望去。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庭院和屋檐上银装素裹,一片洁白,负责洒扫的下人们正井然有序的在院中扫雪。

    云泱装作不经意问:“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大哥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云五茫然:“没有,昨夜大公子回院后就直接休息了,并无其他吩咐。”

    “哦,那府里呢,可有什么事发生?”

    “府、府里?”

    “嗯。就是府里嘛。”

    云五总算有些回过味来。

    压低声音,试探:“小世子是不是想问太子殿下的消息?”

    云泱抿了下嘴角,没有否认,只横了眼自己的侍卫,道:“我可不是担心他。他这个人心眼小,睚眦必报,我是担心大哥刚正不阿,遭他记恨。唔,他还在府中么,还是走了?”

    云五忍着笑意,道:“听说太子殿下被大公子安排在了后面的梅楼休息。”

    “哦。”

    云泱摆摆手:“那你去给我端些早膳过来吧。”

    “是。”

    云五领命退下,云泱趴在窗台上看了会儿雪,便依旧坐回案后抄剩下的两遍家法。

    没抄两行,额间忽被一团冰凉击了下。

    云泱皱眉,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是一颗小小的雪球,已经散成了冰渣子。

    “啪。”

    这时又有一颗雪球迎面袭来,落在了宣纸上。

    云泱忽然福至心灵,忙搁下笔,往窗边奔去。伸出脑袋往外一望,果然见元黎一身玄衣,施施然端坐在廊下的横梁上,掌间还捏着另外三颗雪球。

    云泱眼睛晶亮望着他,挑眉:“你不是住在梅楼么?怎么又跑过来了?就不怕我大哥再带人杀过来?”

    “怕是自然怕的。”

    元黎一笑,点足一跃,轻松落到地上。

    “可梅楼的风景,哪里比得上你这里。孤好不容易来趟北境,自然要赏最好的景,才能尽兴而归。怎么,不请孤进去坐坐么?”

    云泱乖乖往旁边让了下:“你有腿有脚,自己不会进来么?”

    元黎颇有些意外的扬了次眉,接着又是莞尔一笑。

    “既如此,孤却之不恭了。”

    语罢,他衣袂一翻,倒真是毫不介意形象的隔窗翻了进来。

    云泱四下一瞄,迅速把窗户关上。

    元黎自顾负袖在房间里溜达起来,及至看到凌乱的书案、案上堆的厚厚一沓宣纸,和随意丢在案边的一管笔,目光顿了下,问:“这都是你抄的么?”

    “是啊。”

    云泱坐回案后,捉起笔,道:“我还有一遍没抄完呢,你先自己坐会儿。”

    元黎看了眼少年额心印的一道红印上,走过去,低声道:“孤来替你写吧。”

    云泱讶然:“你替我写?”

    “嗯。”

    元黎屈指,擦掉云泱鼻端一点墨迹,促狭道:“怎么,你信不过孤的字么?”

    云泱老实道:“不是信不过,而是我们的字迹根本不一样,大哥一眼就能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