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轻敲着扶手,龙魔之主微微颔首,甚是满意,慕长生此人的眼光果然出色,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知晓与人族的博弈不在于猜测消息的真假,而是在于争夺主动权;引诱敌人上当的关键不在于消息的真实性,而是在于压住对方的心理底线,不敢赌,就必须得相信。

    寥寥数语,便有拨云见日之感,这种智慧不是在场的其他魔王所能企及。

    “便依此战略进行,”不等其他人异议,龙魔之主迅速下了决定,并警告道,“谁敢公私不分,怠慢军机,吾绝不轻饶!慕长生留下,余者退下吧。”

    在雷刹暗中举起大拇指表示力挺,以及其他魔王充满敌意的目光下,正殿中很快只剩下一魔一人。

    片刻的沉寂后,龙魔之主站起身来,缓缓道:“迁移魔心血池就是个糊弄人的玩笑,说说真正的策略吧。”

    其他魔王在场,只怕会惊得下巴坠地,之前激烈争论还没能争赢的话题,现在居然被一句“玩笑”给轻描淡写的带过。

    慕长生却是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道:“真正的策略,便是最初被否决掉,以不变应万变。”

    “哦,那他们放出消息要如何确认真伪,动用咒杀之术又该怎么阻止?”

    “他们若不打过来,我们便打过去,此战真正的关键在于,魔主您的实力,敌人所布置的一切战术,都是围绕着如何击杀您的主题,只要您的实力够强,超出他们的预计,一切算计都会失去意义。通过之前的那一战,他们想必会发现魔主您的功体尚未恢复,于是再依此错误的情报进行推断,他们会觉得您要恢复十成功体,还需两个月的时间 可实际上,您只要十天。”

    “事实上,只要五天就够了。之前吾抑制功体的恢复,而各处伤势早已治愈,欠缺的只是元气补充,这一步实现起来非常简单。”龙魔之主略显得意地说道。

    实际上在追杀瀛仙宗后,他只需一个月就能恢复全部的功体,可他在听取慕长生的建议后,并没有着急恢复,反而压制了恢复的速度,用两个多月的时间恢复了一半伤势。

    追杀瀛仙宗的时候,龙魔之主拥有将近七成的功体,如今的他差不多八成五,虽然欠缺的只有一成五,可对于他这种级数的强者,九成功力和十成功力是两种不同的层次。

    他没有选择恢复十成功体后,再遏制自己的力量,假装功体不全的方案,因为要欺骗敌人,假戏显然不如真戏更逼真。

    在与狱剑老人决战时,他的确已经尽了全力,不管修士中的智者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因为他的确是伤势未愈。

    第一步的欺骗往往很容易被看破,但第二步的欺骗却很难被看破,因为人很容易陷入一种思维误区,他们总是认定假情报推导出来的是谎言,而真情报推导出来的就是真相,却不曾提防,真情报推导出来的同样可能是一种欺骗。

    慕长生拱手道:“武力是一切智谋的基础,无论敌人使什么计策都没有关系,一个人若握着一手好牌,即便闭着眼瞎出,也有很大几率获胜,而如果握着的是一手臭牌,那么他想赢的话,通常只有一两种打法,而且还要寄希望于对手犯傻。”

    龙魔之主满意地点头:“近期的你表现得很好,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肯尽心尽力为吾效劳。吾说过,人族能给你的,魔族同样能给你,有功就该赏,你虽然将瞳魔王炼化成了法相,但还有一部分力量无法动用,吾便出手帮你将这部分力量融会贯通。”

    言毕,他的掌心便汇聚起一股温和的极道魔元,然后缓缓压向慕长生天灵。

    彼此接触后,极道魔元顺势而下,贯通所有的经脉,慕长生体表的魔纹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并迅速扩张,大量的魔元从瞳魔法相中涌出,汇入他的气海中,将原先属于绝大多数的真元挤成了少数,而他的眉心处,似乎有一只充满欲望的邪恶之眼正在睁开。

    一刻钟后,龙魔之主方才收功,而慕长生的修为业已拔升到了问道境巅峰。

    “多谢魔主赏赐。”慕长生强忍住气海被生生改变属性后,传来的痛楚,躬身感谢道。

    “这是你应得的,只要你继续全心全意为吾效力,《天魔毁道宝典》上关于瞳魔一脉的绝学,吾亦不会吝啬赏赐。现在退下吧,好生休息,尽快适应这股新生的力量,如果对渡过问道天劫没有信心,可以转走魔族的路子,反正你现在的体质和魔族已无太大差异。”

    “属下会认真考虑的。”慕长生急忙告退。

    他匆匆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启守护阵法,便要调养气息,蓦地,书桌上有一张纸自行燃烧,在烧成灰烬后,组成了一行字。

    “今夜四更,城外荒丘。”

    第0983章 莫须有的责任

    明月当空,银色荒丘。

    静谧的夜空下,零散地歪着数株枯瘦的松树,映衬着两道人影,余下的满是野草和荆棘。

    荒丘脚下,是良田千顷,阡陌纵横,俨然一派田园牧歌的情调,可惜,这幅层层渲染的山水画铺到荒丘脚下即被裁断。

    远远望去,荒丘就像是一个濒死的老人,披着一身褴褛而毫无生气的苍衣,冷峻且固执地瞪着脚下田园活泼的风光,不肯投身迎合,它仿佛被人遗忘,却又处处表现出毫不妥协与的姿态,拒绝被人遗忘,宛若独自徘徊在狼群之外,不肯融入集体,又不愿离开的孤狼。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来见我。”

    慕长生身披黑袍,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罗丰。

    “人族中与你相识的,只剩下我了。”

    “呵,相识的不一定是朋友,也可能是仇人,而且用‘人族’二字,你想暗示什么吗?”慕长生语气生硬的回应道。

    罗丰不为所动,平静道:“随口说出的词汇,便引你如此介怀,看来你承受的压力相当之大,怕是一直压抑着焦虑的情绪吧。须知仇人并不可怕,人活在世上,谁没几个仇人呢,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以朋友的名义待在你身边的仇人。”

    最后一句指代的对象,显而易见。

    慕长生冷哼道:“这等浅陋的离间手段,与你过往的表现相比,可算不得高明。”

    罗丰看着身旁枯瘦的松树,道:“离间能否成功,与手段高明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离间对象之间是否有隙可趁。倘若对方铁板一块,亲如手足,性命相护,再高明的离间亦难施展,反过来若对方相互相互戒备,视如仇雠,哪怕再拙劣的离间,一样可以成功,因为此时需要做的非是撒谎,而是提醒对方真相,偏偏真相最是残酷。”

    慕长生无言以对,非是他不擅辞令,而是罗丰说的是事实,虽然他可以为狡辩而狡辩,但在明眼人面前做这等事情,不过是自降格调,徒惹人发笑。

    于是,他也懒得再扯这些虚论高议,直接点明道:“你的来意我十分清楚,开出你们的条件来吧,我对魔主虽然谈不上忠心,可对方待我如国士,我便没有视他入仇雠的道理。”

    倘若来的是其他人,他或许会说一些自己对魔族有多么忠心,以及魔主有海纳百川的器量的话,但来的既然是罗丰,他便很干脆的省下了这些话。

    在聪明人面前说瞎话是自取其辱,扯忠心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信,倒不如直接谈利益来得更有意义。

    于是他伸出手,一股强烈的魔元在掌间盘旋,凝成漩涡状,内中星芒点点,依照某种规律缓缓运行着,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微缩后的银河,若是仔细凝视,会发现银河中有一对邪瞳,窥探的芸芸众生。

    此举无疑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魔族给了我们这么多好处,你们总不能给的比他们还少吧?

    空口白话的好处不足以取信于人,想让我合作,至少也要支付相应的定金吧。

    当然,收下定金后,是否真要背叛魔族,当一名奸细,那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此事凶险非常,需要再三思量。

    慕长生自持对方有求于他,自然不会客气,也不愁对方不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