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因由,见晏虚白没有回答,只当他听明白了。

    看时辰也不早了。傅归岚心中虽然还担心晏虚白的伤势,可是过了今日,他也管不到了。

    如今还是早些把怡园那位安顿好,才是要紧事。

    “走吧。”傅归岚轻声说道,又把衣袖递给了晏虚白,“马上要下雨了,晏公子还要和我走一截吗?”

    晏虚白还在想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到底是他不能理解:以傅归岚如今身份,又何必如此对自己。

    “先生要去哪?怡园还是斥厅?”

    “先去怡园,再去斥厅。”

    晏虚白想到自己刚刚也是才从那边过来,真是二人恰巧错过了。

    “先生…”

    “差点忘记了。此次禁足结束,你应该早就回晏门了。按你病症情况,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恢复如初。等你回了晏门,也切记不要懈怠修炼的术法,平日里少动心念,凡遇事态,一定要戒骄戒躁。”

    傅归岚叮嘱许多,看看天色,马上就要天亮了,水汽也浓重许多,也似乎快要下雨。

    “回去吧。晏公子,保重。”

    晏虚白心里没有来的失落起来,刚刚牵起的袖摆,他又缓缓放下了。

    既然他还有事,自己要给的东西也给了,想问的事情也问了,还有什么不舍得?

    是舍不得离山,还是舍不得先生?

    晏虚白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了一大礼,恭敬说道:“拜谢先生照拂之情。晏愉于西南域龙梭山,静候先生驾临。”

    傅归岚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年,安心地点点头,道了声:“定然不忘。”

    又起风了。

    怡园那位,怕是久等了。

    傅归岚与晏虚白话别,径自离开了折花路。

    离日出还有些许时光,晏虚白一人在小路上走着,又沿着度卢涧的瀑布山道往上爬,没一会又回到了庭院。

    倒也不困,倒也不心烦,可就是流连此处。

    晏虚白又坐在庭院中那个石桌边,想着刚刚傅归岚的话。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玄门宗族对傅归岚的旧宗有如此敌意?黛山灵鬼,那不是数十年前的一场邪祟泛滥吗?可是旧史上的记载,对仙桃宴里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虽也说是“江南邪道”,可是在那一役中确实还有些贡献。为何后来就各个宗门都喊打喊杀,欲除之后快?

    祖父似乎与傅书离还有些交情,对他的评论除了可惜便还是可惜。

    这世道当真是谁厉害便谁是正道。

    看先生如此行事,进退有度。自当是韩宗主教的好,也应该是随了其父其母吧。若先生旧宗还在,那他应当也是个宗主了。

    晏虚白越想越多,脑海里原本对傅归岚的印象也改变许多。现在脑海里,是一个明黄衣衫,俊才出尘的青年模样,虽然端着神色,可是眼中还含有笑意。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石桌上。

    晏虚白匆匆站起,探手伸向身边,又一滴水珠落在了晏虚白掌心。

    “果然是下雨了。”晏虚白想着这会他应该已经到斥厅了,自己也不要再多想,只管管好自己。转身便往自己屋舍走去。

    “晏公子。”

    一声呼喊声传来。

    晏虚白一愣,这时候,还会有谁来度卢涧。

    第13章 怨怼(7)

    呼喊的下一瞬,晏虚白只觉得一股甜腻的龙涎香袭来。还未来的及回答,便觉得自己已经站立不住。

    来人整个手掌布满血迹,指间缠绕一缕浅白气息,还有些破碎的白玉一样的灵根枝丫。

    这一掌毫无犹豫。

    如同狂风忽起,惊雷平地。

    晏虚白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呼吸困难,却感觉不到疼痛。

    度卢涧中还是安安静静,晨光熹微,雨珠也越来越密集。晏虚白看不见,就是觉得脸上的绸布被打湿,粘附在脸上,很是不快。

    不想就这样倒下去,深吸一口气,催动气海,运转灵气,化出了无忧。

    “你是何人。胆敢在落照山放肆。”晏虚白每次呼吸都觉得胸前剧烈疼痛,腹部的伤口更是一样。

    刚刚的“凶手”静默地立着,看着手上的灵根枝丫,道了句:“多谢晏公子了。”转身飘然似仙地走了。

    勉强站立一会,感到这个人确实离开了,晏虚白才撑着剑半跪在地上。

    “不对,这是什么人,为何能在道场肆意行走,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

    一堆疑问在晏虚白心中浮起。

    “不可以,得赶紧疗伤。要去和祖父说。”晏虚白灵识还算清明,立刻催动灵气吐纳。

    可是随着灵气运转,晏虚白才知道刚刚那人到底是多凶狠,自己大半灵根皆已破损。自然,傅归岚留给自己的东西也被带走了。

    晏虚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灵根这种东西自然可以养回来,可是像自己这样六成灵根破损,没有个十几年如何修复!

    那要如何以此残躯接管晏门?

    想及此处,晏虚白心中顿时糟乱不安,胸前又是一阵刺骨痛,紧接着便呕出一口血来。

    “这不会就是我的劫吧?”

    一个奇特的想法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晏虚白不禁自嘲一番:“果然还是过不去。”,艰难起身才发现,不过短短一会,自己的灵气简直快要散尽了

    这个身体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触及腹部伤口,那里粘腻不堪,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这时候晏虚白真的才明白为何祖父先前如此重视,当真是“异凶之局”。

    “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晏虚白低声说了一句,是说给自己听。

    “晏公子!”

    又是一声轻呼,晏虚白心头一跳。

    是傅归岚。

    刚想张口回应,结果却又吐出一口血来。

    “你不要说话,我带你进去疗伤。”傅归岚见人吐血,一个箭步冲来,扶着就要晕倒的人,连忙封了他几个大穴,让灵气流逝的缓点。

    “有劳。”

    得了同意,傅归岚迅速将他打横抱起,就要往屋舍走去,可是傅归岚没走两步,刚刚还安稳靠在人怀里的晏虚白,脸色便瞬间冷了下来,直言道:“放我下来。”

    傅归岚没有理睬,还是往屋舍方向走。

    晏虚白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右手中虚握着的长剑,霎时便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先生,放我下来…”

    “你的伤。”

    “祖父尚在道场,不劳先生费心。”

    一阵寂静,周遭落雨不止,处处都是雨声,也只有雨声。

    傅归岚抱着人,还是不愿意放下,脖颈上的长剑已经隐约切入肌肤,渗出些血来。

    “晏公子…”傅归岚立在原地,脚下没有动作,微微摇了摇头,道:“先疗伤。”

    可是晏虚白依旧态度坚决,因为失血过多,且灵气消散迅速,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傅归岚也感觉到怀里的人生气越来越弱,脸色血色几乎全消,唇色几近透白。

    “松手…若先生为我好,便让我去找祖父。咳…咳…不然再等片刻,等我血流尽…先…先生就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救不了我…”晏虚白咬着牙吐出这些话,就这短短几句,他已经用尽全力,额上尽是冷汗。

    左右是抵不过他这样以命威胁,傅归岚缓缓躬身,将人的脚那边先放下。看着他可以站起来,才轻轻松开了托着他后背的那只手。

    “多有得罪…”晏虚白一手捂着腹部伤口,一手将剑抽回。

    傅归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虚弱地简直一戳就能碎。双手还在晏虚白身侧,就这样虚虚地扶着,没有碰到人,却也能防着他倒下。

    “你就要这样走了吗?”

    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傅归岚还是这样扶着人。

    晏虚白手里还提着剑,全身紧绷着,嘴里开始有些发苦,虽然不想说话,可还是开了口:“先生以后行事…也不必一直考虑他人。咳…咳…这次先生做的就很好。”

    “晏公子若是对我有误会,不若就在度卢涧疗伤,我与你解释。你本便是来道场医病,如今怎么能让你这样离去。”

    晏虚白摇摇头,心中混乱,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

    见人一直站着不说话,傅归岚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了,立刻上前一步,道:“先随我回屋,替你疗伤。”

    一股的夜合欢香气几乎要把晏虚白包裹,平日里闻到觉得安心。可是现在,那股清新香气中掺杂的若有似无的甜腻味,瞬间又让晏虚白想要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