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荻,你不要睡,你还要陪我去吃酥糖糕,去看落日银杏,去泛舟游湖。晏荻...这都是你答应过我的!”林可人摇晃着怀中人。

    “夫人,是为夫食言了。”

    “夫人,你还痛么。三年前,离开晏门那夜,对不起。”

    “吾妻可人,谢谢你。说来,你才是我这一生中最珍贵的,是我暗淡无边人生中...难得一见的晨光...谢谢你...又多陪了我三年...”

    林可人坐在沙地上,怀里抱着晏长歌,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却依然想说话,林可人擦了擦眼泪,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知道,是你食言了,你要好好补偿我。”

    “你没有伤到我,我不疼,只是一个小口子。你还真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吗?”

    “我不怪你,我知道那时候你灵识混乱,你脖子上的璎珞那么亮,我当然知道和我交手,不是你本意。”

    “晏荻,等我们回去,我们带阿愉一起去临安玩好吗?我还没有去过江南。”

    晏长歌呼吸渐渐变得越来越浅,最后几乎不在有气息,最后一缕气息化作了一句几乎听不见的话语:“对不起,林姑娘。身缠他事,如今不能陪你了…”

    这细小地声音让林可人彻底崩溃了,一面摇着怀中再也不会醒来的人,一面大哭,林可人再也不忍着哭腔了。

    她的夫君,阿愉的父亲,龙梭晏门的大公子,就离开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此就是阴阳相隔。

    “晏荻!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

    “晏荻..夫君...”

    “晏荻...”

    哭泣声渐渐变弱,又变成了细小地呜咽声。

    日落月升,林可人就如此在莫贺延碛的沙地里枯坐着,晏长歌看起来神色安然,如同睡着一般,好像下一秒还是会醒。

    时光流转,到了第二日清晨,从东边升起的日光,照亮林可人的面庞。

    林可人醒来,眼中还是迷茫,摸到怀中的长剑和已经没有温度的夫君,她眼眶又红了起来。

    发了一会呆。

    林可人努力站起来,抿了抿嘴唇,轻轻松开晏长歌的手,拿起剑,在掌心划破,鲜血淋在剑身。

    换右手拿着带血长剑,左手捏了剑诀,气海中所剩不多的灵气均被抽出,渡在剑身。

    没一会,长剑剑身发出幽绿光芒。

    林可人喃喃道:“晏荻,你都说我没有好好练功,实在不像龙梭晏门的夫人,可是你看啊,我只有这道咒炼的最好。”林可人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向躺在地上的晏长歌望去。

    林可人执剑在空中画了符咒,又把长剑抛入空中,霎时,空中幽绿色咒文迅速贴在剑身上。收气回体,长剑也落回到林可人手中,她有些累,抱着剑坐在晏长歌身边。

    “夫君,这把剑一定会被阿愉寻到的。你不要担心。”

    “夫君,下面好玩吗,一会我就来陪你了。”

    “阿愉,爹娘不能陪你长大了,等日后你来了这里,看到这把剑,也不要生气。”

    “阿愉,娘还想抱抱你,你还那么小,你要和阿慎好好听祖父的话,知道吗?好好修炼,好好长大,你一定会比你爹幸运。”

    “阿愉,你爹这一生充满痛苦,出生便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一生总是被命运戏弄,娘真的不忍心他在下面一个人。阿愉,我去陪他了。”

    “乖乖长大,希望我的阿愉此生无忧无虑,一世欢愉。”

    林可人躺在晏长歌怀中,长剑在二人之间,迅速生满锈迹。

    就如此,林可人也安然合眼。

    突然间,沙海旋风四起,风沙吹的晏虚白、傅归岚二人睁不开眼。

    “晏宗主,你要干什么!”傅归岚担心身侧人的安危,下意识伸手去抓,可是什么都没抓到,以手挡着风沙,睁眼却见晏虚白快步奔向了林可人和晏长歌方向。

    傅归岚起身去追,可是晏虚白又像之前一样,离开的迅速,赶都赶不上。

    晏虚白蹒跚地跑着,狂风吹的晏虚白脚步不稳,直接扑倒在晏长歌和林可人两人尸体边,想去抓二人的手,但是手里的触感只有炽热细碎的黄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母亲...父亲...”晏虚白嘴里好久没说出样的词了,非常生疏。

    “我来了。”

    “阿愉…很想你们,你们走了好久。”

    “寻到剑了,你们不要担心,我会把它带回晏门。”

    “阿慎已经长大了,他非常好,修炼很刻苦。甚至,为我接管了九年晏门。”

    “我没有好好听祖父教诲,祖父已经去世了。母亲...”

    晏虚白看起来比想象中的平静,他没有哭,也没有大吼大叫。可是谁也不是他,谁都体会不到此时此刻他心里的锥心痛。

    与父母分别已经二十三年,晏虚白几乎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幼年时父母一前一后离开晏门,开始母亲每月都会有信寄来,祖父会念给晏虚白听。信中大多是山川风物的介绍,还有她和父亲的近况,有时候还会有母亲叠的小纸鹤,或者小纸雀随信寄来。

    后来信件就少了,一年可能就两三封。再后来,也没有信件来晏门,而晏虚白也去了定陵修炼。从此他便一直被祖父教导着,一定要安稳度过十八岁大劫,之后便要回来接管晏门。若有万一须得献身殉道,以保全晏门。

    渐渐长大,晏虚白似乎明白了那两个人不会再回来。他也不再在晏孤云面前提父亲母亲了,甚至于“父亲母亲”这四个字都不会再说。

    傅归岚来到他身边,想扶起晏虚白,可是却被拒绝了。

    晏虚白坐在沙地上,一只手透过林可人的手抓着地上的黄沙。

    狂风中,他跪在沙地上,摸着地面黄沙。过了一会,晏虚白往后腾挪了一些位置,摆好了祭拜的姿势,朝着林可人和晏长歌生生磕了三下,每次均是额头贴地,双手摊开手背触地,久久不起。

    傅归岚在他旁边,看着他清瘦的身形,看着他衣袂翻飞,还有发冠后垂下的发带也在风中流窜,心中亦如吞了黄莲般苦涩。

    待晏虚白三次拜完,风稍微小了些,至少不再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傅归岚也在他身侧跪下,道:“晚辈傅归岚...”却也想不出该以什么身份来拜祭。

    晏虚白道:“无事。谢谢先生,有心了。”

    傅归岚拜了三拜,看着眼前二人遗容,心中感慨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你父母一样,希望你一世无忧。”

    突然林可人怀中的长剑突然缓缓浮起,一时又光芒大盛,整个黄沙地区域开始出现点点蓝色光芒,渐渐全部汇集到空中的剑身。一会过去,却见光芒暗淡,剑身发出幽幽绿光。剑体本身,从剑柄到剑身逐渐透明,仿佛就是绿光组成的这把剑。

    下一瞬间,晏虚白、傅归岚二人都没反应过来,那剑光碎裂四散,复而又迅速汇集到了晏虚白手中的锈剑上。

    锈剑褪去锈痕,剑刃变得光洁,剑柄处的花纹也逐渐清晰起来。剑身剑柄交接处,原本斑驳的两个字也清晰起来。

    待绿光淡去,晏虚白手中的剑变得崭新无比,剑身如同水晶一般透亮,而里面却还有缕缕绿色的灵气流动着,剑柄则是银色金属,是龙盘太极纹。

    晏虚白低声唤道:“破山”

    这剑好似听见有人唤它,剑体中的绿色灵气一下一下发出亮光。

    傅归岚有些惊异:“果然是不是寻常之物。”

    话音未落,周围幻象散去,炎阳尽褪,黄沙消散。

    第39章 复得(5)

    二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白桦林,还是同样的位置,就是之前寻得那柄锈剑之处,他们还是跪坐在地上。

    晏虚白见周围景色已易,手中长剑仍在,但晏长歌和林可人却随幻象一同消失,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眼眶有些泛红。

    “不要难过,刚刚只是是幻象。应当就是伯父、伯母留下的记忆,形成了罔境。”傅归岚安慰道。

    晏虚白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问道:“先生,自我父母失踪,遍寻不得,祖父也未曾与为他们设立坟冢,只当他们是远游未归。如今我已知晓,他们命陨于莫贺延碛的流沙地,先生,你说我父母遗骨还会在那里吗?”

    晏虚白希望傅归岚给他个肯定的回答,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记忆形成罔境,长剑成为入口,血脉作为封印。若非机缘巧合,破山剑落入此地,而晏虚白又来了沧澜山的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