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做,有一个杀一个!”端木正浓眉似剑,凛然如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情,我非是沉迷童谣故事之人,知晓这天下绝不可能真的永久太平,盗匪绝迹,邪心不生,可存在不等同接受,终归要有人站出来对这些事情说不,难道要因为我救不了天下所有无辜之人,便不再救人行善事?有多少做多少,但求问心无愧!”

    他说得掷地有声,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显然是早已明了此心。

    “我明白了,愿师兄能得偿所愿。”

    等端木正离开后,通天古书感慨道:“又是一个笨蛋。”

    “令人敬佩的笨蛋。”罗丰补充了一句,“斗法大会时的他,尚没有这般坚定的决心,尽管有着相同的理想,却只是儿童的稚言,现在终于蜕变成奋斗的目标。长期浸润在六道宗的氛围内,要么变得同流合污,要么变得冷漠无视,他选择了第三条路,明心见性,这大概便是他此生修行的目的吧。”

    通天古书品出几分味道:“你故意询问刚才的问题,是想从中借鉴,找到自己的目标?我不建议这么做,别人的理想终究是别人的,哪怕你觉得再合适也不是源自本心,到头来或许迷失自我。”

    罗丰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进行了一番确认,端木正果真不适合站到台前,君子可欺以其方,有些事情他狠不下心,见到了就忍不住要管,难免要中人算计,而我却能做到 不过在你提醒了之后,我觉得这么做倒也不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通天古书略显紧张的提醒道:“喂喂喂,你这是在玩火,模仿者终究是赝品,探寻道心是个很麻烦的过程,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别想着用你以前的那些取巧手段,否则会走火入魔的,这可不是开玩笑,迷惘的人最容易被蛊惑,这类人我见得多了,以为找到了自己的本心,实则不过是镜花水月。”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

    “希望如此。”

    和通天古书争论的同时,罗丰并没有停下行动,他纵身飞行赶路,降落在一间略显陈旧的大殿前,殿门上挂着“刑罚堂”三个大字,但边角处有几处污迹,显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扫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罗丰抬掌一挥,真气将牌匾仔细梳理一番,抵挡灰尘和污垢,清扫得干干净净,崭然一新,耀耀生辉。

    抬腿迈入刑罚堂,只见大殿中有十数根蟠龙金柱支撑着,脚下玉板满是精细纹刻的青松纹,有几根金柱上贴着诗联,上写“古人长抱济人心,道上栽松直到今。今日若能增种植,会看百世长青阴”,还有“大夫名价古今闻,盘屈孤贞更出群。将谓岭头闲得了,夕阳犹挂数枝云”等等,皆是借物咏志,赞青松之高洁,挺而不屈。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兽虫鱼的雕饰,殿堂正中有一法台,两侧有玉阶盘旋,形如蜷曲龙脊,再往后,则是一面厚实石屏,看模样,却是一头尾相抱的双鱼玉盘,在石屏左侧,放着三处铡刀,分别为狗头、虎头、和龙头,却是效仿俗世中的衙门。

    这些装饰虽然看起来似模似样,但上面积尘已久,用手指拭去,就是厚厚的一层,分明是长久不曾有人打扫。

    罗丰也不理会,迈步入内,一名相貌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执事长老瞧见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请罪的往左,告罪的往右,控告宗内弟子,请带长辈手书。”

    罗丰见怪不怪,刑罚堂明面上是执掌宗内刑罚,似乎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地位高高在上,实则苦逼得紧。

    这并不难想象,假如一个县衙里碰上的罪犯中,时不时有皇亲国戚,官宦子弟,或者是能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县衙的武林高手,这个县衙也会变得胆小如鼠,不敢管事。

    在刑罚堂担任执事长老的多为那些前途无亮,潜力已尽的老修士,他们也就敢管一管六重境以下没什么势力背景的弟子。

    据说刑罚堂有“三不管”的惯例,六重境以上的不管,有背景的不管,有潜力的不管。

    前两者自不用说,他们管不起,没这胆量,可第三者也不是好惹的对象,别看人家现在境界低,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鱼跃龙门,一飞冲天,对方若是慷慨大度之人倒也罢了,碰上睚眦必报的小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为求一个念头通达,特意向当年处罚他的人进行报复,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执事长老,哪里惹得起,被欺负了也无人替他出头。

    修为高的没能力管,修为低的不敢管,久而久之,刑罚堂就染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

    六道宗内,弟子若发生了冲突,或是对方触发了诸如“以大欺小”的规矩,要么是私底下自行解决,比如进行生死决,最是简单,一了百了,又或者己方占住了道理,就由长辈出面,讨取公道,很少会将一切交托给刑罚堂处理,因为大家都知道刑罚堂靠不住,只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店铺。

    当年罗丰、秋璃和韩林起冲突,最后用以大欺小的罪名关了韩林禁闭,表面上看是刑罚堂的长老主持了公道,实际上是各自背后大佬博弈后的结果,假如罗丰不是月湖真人门下弟子,纵然韩林犯了规矩,刑罚堂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处理六重境以下弟子的冲突,刑罚堂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公正在,可对于六重境以上弟子的冲突,他们只负责宣读最后的结果,所谓明哲保身,概莫如是。

    第0559章 獬豸灵兽

    罗丰并没有振兴刑罚堂的意思,背后没有一位极道强者撑腰,刑罚堂很难真正做到执法严明,成为六道宗弟子心中的阎王堂,仅靠肉身境弟子,折腾不出什么来。

    比如碰上六道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处罚门规,罚还是不罚?

    依法严办则必然得罪掌门,有法不依则无法建立威信,人人都不认为你能主持公道,碰上背景强大的弟子依然会屈膝服软,这和现在形同摆饰、乌烟瘴气的刑罚也有什么区别?

    除非在门派建立之初就定下严厉的规矩,而且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掌门主动维护刑罚堂的威严,如此方能让刑罚堂在六道宗这样的大门派站稳脚步,成为令人敬畏的存在。

    可惜的是,三教六宗内,除了禅渡宗真正做到了这一点外,在其余的门派中,刑罚堂都是“背景堂”和“人情堂”,毫无威严可言,顶多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如羽化宗、太上教等至少在明面上摆出公正公平公道的态度,派出一名天人修士坐镇刑罚堂,管不管事另说,不像六道宗烂得彻底,连门面功夫都懒得做。

    到如今,刑罚堂的问题已是积重难返,非是轻易能够整顿,谁敢下决心管事,就得做好得罪所有同道的心理准备。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门中诸位真人中,唯有月湖真人有希望做到此事,她不用给任何人面子,包括几位巨头在内,别人却不得不给她面子,而且依她的性格,根本不在乎得罪人。

    当然,仅仅是有希望,难度仍是极大,一个不好,说不定会把月湖真人逼出六道宗,自立门户。

    罗丰可没有把师尊拖下水的念头,此行的目标就是铲除人道盟,至于整顿六道宗刑罚规矩一事,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沉重,将来他或端木正晋级虚空,倒是能以力破万巧,推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谁都阻挡不了,现在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稳重前进比较妥当。

    面对那名执事长老的询问,罗丰拿出了端木正给他的那块腰牌,那人接过一看,顿时变了颜色,正身恭敬道:“原来是副堂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刑罚堂有一主二副六护法的职位,地位在其余执事长老之上,为了方便罗丰行事,端木正为他准备的职位是副堂主,只有如此才不会受人掣肘,拥有超然的地位,尤其在对付人道盟的时候,不至于被人用上级的职权逼迫。

    以副堂主的地位,职权上能命令罗丰的只有堂主,而刑罚堂的堂主是位挂名的天人修士,甚少现身主事,同样信奉明哲保身的原则,可谓上行下效。

    况且为了以防万一,这位堂主也给月湖真人请去喝茶了,所以罗丰在这段期间可以大展拳脚,不用接受任何人的强制命令。

    一般来说,到刑罚堂担任执事长老的都是被门派放逐的对象,而担任副堂主六护法等职位的弟子,则是下放来镀金的,这类人大多年纪轻轻,修为深厚,未来不可限量,挂个不用办事的职位,正好方便专心致志的修行,他们通常只到刑罚堂报个名,之后便再也瞧不见人影,类似俗世的吃空饷。

    康仙福在刑罚堂待了有将近二十个年头,早已见惯类似的情况,而眼前这位少年完全符合镀金标准,心中已是笃定,便生出了巴结的念头,因为像这样的天才弟子,指甲缝里漏出一点东西来,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好处。

    罗丰谦恭回礼道:“小子初来乍到,不懂之处,还望前辈不吝指教。”

    康仙福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右堂主莫要吓煞老朽,老朽姓康,唤老朽老康就成,少堂主凡有不明白的地方,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见对方如此有礼貌,对他一个没前途的老头都如此客气,暗忖莫非是世家出身,可世家之人懂礼节归懂礼节,但大多眼高于顶,恨不得用鼻孔瞧人,哪里会对他这样毫无价值的老匹夫客气。

    不管如何,这是好事不是坏事,至少证明眼前的年轻人和气近人,容易相处,不必担心受人白眼。

    巴结归巴结,能不牺牲尊严自然的是最好,又有谁的膝盖天生就是软骨呢?

    康仙福领着罗丰进入一间装饰典雅的偏殿,位于主殿右侧,里面的家具摆饰片尘不染,足以映照人影,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整理,和厅堂简直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