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换成修士亦是相同,只是修士所重视的“财”便是自身的修行。

    “敢问道友,为何庇佑这群披鳞带角之辈?莫非忘了,当初就是这群妖族谋占我等故乡,大肆屠杀我等百姓,使得无数家庭妻离子散,万里无人眼,幸而他们的阴谋最终失败,否则你我只怕要沦为他们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陈士载的一番话,顿时引来无数人的赞同,喝彩连连,瞧向妖族的目光,更露凶意,不少人摩拳擦掌,似有助拳的意思,只是他们看了一眼罗浮仙尊,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实在是需要相当厚的脸皮才行。

    而且有人不免腹诽,如果当初妖族谋划成功,其他人的确是沦为奴隶不假,你陈士载却能混得一个奴隶头的位置当当,这话所有人都有资格说,唯独出自你陈士载之口,过于讽刺。

    围聚在东南方的妖族听得此言,怒气氤氲,一个个龇牙咧嘴,暗提妖气,就像是堆积了大量火药的火药库,一点火星,就能彻底引爆开来。

    半空中的陈士载感受到妖族的情绪,一声冷哼,三缕斑白长须随风飘洒,飘飘然犹若神仙之姿,手中一柄木纹自有玄机的古朴松木剑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漫空舞动,带动道道清风流转,拂岚绕林,以山岚洞谷为萧笛、以溪流林木为丝弦,奏响无边清音玄乐。

    于是道道清虚气息在山林之间穿行,发出阵阵犹如风过山峦,松涛阵阵的轻柔舒缓,悠扬清越之音,那股正在酝酿的杀气骤然澄静。

    原本怒气冲天的修士或妖顿时气焰大减,变得有些迷茫,迟钝起来,举手投足,无处不别扭,无处不烦闷,气息紊乱,力量大打折扣。

    他此行虽志在诛妖,却也没打算携裹众人怨气强行威逼,这种做法他不齿为之。

    没有动手,仅凭气息外泄,就镇住了在场中人,那些人族修士倒也罢了,知道陈士载不会伤害自己,而那些妖族就不免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们之中最强者也不到金丹期,面对一名来势汹汹的炼虚大宗师的怒火,实在很难鼓起反抗的勇气,只好将希望投向在场之中,唯一有可能拯救他们的人 虽然他们也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归根结底,是他们从罗浮仙尊那里白白得到好处,是罗浮仙尊对他们有恩,而不是他们施恩于罗浮仙尊,怎么看都没有请求罗浮仙尊,为保护他们而跟一位炼虚大宗师交恶的理由。

    “阁下说的那些事情,贫道不关心,也不想争辩什么,但贫道立下的规矩,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都不准任何人或妖惹出是非祸端,谁也不准在此动武,踏出百里之外,阁下想做什么,悉听尊便,在这百里之内,便须遵守贫道立下的规矩。”

    罗丰语气平淡,但回应的内容却是极为强硬,似乎丝毫没有将陈士载放在眼里。

    陈士载没有因为对方的小瞧而动怒,这点心性他还是有的,而且他也希望如果能够说服罗丰,尽量还是以说服为上,毕竟当初罗丰可是凭一己之力,拖住妖皇半个时辰之多,哪怕当时的妖皇身受伤势影响,无法发挥全力,可实际展现出来的能为,并不下于一名炼虚大宗师。

    “道友,规矩终究是由人来订,岂可一味迂腐遵守,何必为了一己私情,违逆大道正义,眼下妖祸方平,妖族虽是元气大伤,我人族亦是自损八百,而且当初仍有三名妖王全身而退,并在此之后没了消息,也不知是否又在筹谋侵略的计划,谁此刻不能保证他们的野心……”

    陈士载正要发挥口才,却被罗丰蛮横地打断。

    “冤冤相报何时了,有心化解两家的仇怨,从根本上解决彼此冲突的根源……要说理由,贫道多得是,但贫道相信,这些都不可能说服阁下,而反过来,阁下也休想凭几句话说服贫道,而在双方都不愿退让的情况下,事情便简单了 既然嘴巴说服不了对方,就用拳头来说服!”

    陈士载眉头一皱,并没有立即应战,而是苦口婆心地劝道:“道友何苦为一群豺狼之辈强出头,化外蛮夷,畏威而不畏德,何以以德待之?就算今日你施恩于他们,来日他们行忘恩负义之事,仍不会有半分迟疑。欲降服蛮夷,当以雷霆手段……”

    罗丰根本不与他浪费口舌,再度进逼道:“三招!三招之内,不能败你,贫道转身离开,从此隐居山中,不理世事!”

    陈士载闻言,面色一滞,却是再也说不下去,罗丰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把他逼上绝路,此时他若再退缩,世上再无人瞧得起他陈士载,先前积累的名声也将付诸东流。

    诚然,陈士载并不怎么看重名声,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见惯了世态炎凉,又有什么身外物放不下,他早将名声看淡了,就算罗丰的三招之约有着小觑之意,他也没有生出半分愤怒。

    只是,他从三招之约中看到了更深层的意义,如果他连罗丰的三招都接不下,那么劝罗丰放弃庇佑妖族就成了笑话,正如腰缠万贯的富翁是不会听取一名乞丐的长篇大论,哪怕这名乞丐说的话再怎么正确。

    一个没有实力的弱者,他所说的话也没有分量,无法被强者正视。

    正如罗丰刚才的挑衅中没有说,如果三招内他胜了陈士载,陈士载该怎么做,因为这毫无必要。

    既然他能用三招击败陈士载,那么证明双方实力已是悬殊,若陈士载还不知进退,非要与他作对,那么直接打杀了便是。

    明白这一点后,其他的事情便不重要了,正如罗丰所言,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陈士载深吸一口气,暗提真元,伸出手来,凝重道:“请道友赐招!”

    罗丰没有客气,体内真元激荡,模拟开天辟地时的情景,清圣之气上升,淤浊之气下降,随后他效仿昔日释迦牟尼证道之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向前踏出七步。

    降伏元婴后,便具备半步法相之能,能以内天地影响外天地,于是刹那间,陈士载的头顶和脚下分别显现出一道运行的玄奥阵法,上方清明圣洁,下方污秽淤浊,两者相互对立,彼此共鸣。

    一条鲜艳得刺目的烈火长虹带着漫天火焰从上方的清圣阵法中降下,只见一朵朵火焰化生,各依玄奥轨迹快速的朝陈士载落去。

    烈火划过虚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天空像是被划破一般,出现一道道赤色的伤痕,漫天火雨转眼间结成一面铺天盖地的火焰大网向下罩去,每一个网点都隐约显现一只火凤在展翅飞翔,誓要将时间的邪恶焚烧殆尽。

    与此同时,下方的浑浊阵法里绽放出诡谲幽深而又凶厉暴烈的异芒,明暗闪烁间,宛如空间在不停扭曲动荡、收缩放大般,呈现一种极其不稳的跃动,而怪异光芒越来越强,明暗闪烁也越来越剧烈,直将陈士载仙气缥缈的脸映照得魔光摇曳,扭曲变幻,透出了一种妖异、不祥的气氛。

    圣邪双阵相互激荡,彼此威能拔升,每一次异芒闪烁,都犹如一记霹雳直接在陈士载的识海中炸响,令其魂飞意荡,心旌晃动,一时天地色变,烈火熊熊,异啸惊天,万千杂念幻觉齐生,如狱如海的妖厉波动,如惊涛骇浪般滚滚冲撞轰击而至,令陈士载生出无可力敌的虚弱感。

    别说三招,便是这一招,他自忖也难有把握挡下!

    但此刻他已骑虎难下,只能全力催动真元,幻化出玄妙星相之阵,内中升起七位星君虚影,分别是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

    当日在王都战役中,陈士载凭借这道星相之阵,生生困住两位妖王,以一拖二,哪怕坚持一个时辰也仍是游刃有余,但如今面对圣邪双阵的轰击,不到十息,星相之阵便已摇摇欲坠,露出不支的迹象。

    “怎么可能!当年的他明明没有这般修为,而对上妖皇 ,亦不可能故意留手,为何此招从不曾见过……这数年来,我自认精进神速,他怎么可能进步得比我更快?”

    心中惊诧非常,陈士载几乎就要生出认输的念头,倏然间,发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波动。

    “唔,不对!这上下双阵看似利用阴阳之理,相生相增,但两股力量属性过于极端,彼此无法自由转化,远没有达到阴阳融洽的地步,转换之间存在破绽!”

    第0892章 圣邪合力

    觑见破绽,陈士载顿时明悟,对方恐怕并未真正掌握这股恐怖的力量,这圣邪对立的双阵强则强矣,却无法运转自如,到处充满破绽,就像刀法中简而有力的直劈,正面硬接自然是觉得锐不可挡,可以身法腾挪,转变下方位,从侧旁偷袭,此招便可轻易破解。

    玄思派本就是以“算”闻名,当下陈士载一面竭力抵挡双阵夹击的攻势,一面展开占星之法,寻找此间最大的破绽。

    这圣邪双阵乃是罗丰参考了两界十方金刚胎藏曼荼罗大阵,再结合之前圣邪共体的经验,所推演出来一门绝招,将金刚与胎藏两种曼荼罗阵法彼此相合所产生的封印之效,替换成圣极与秽绝两股力量相互冲击所产生的湮灭之效,目前尚不完善,除去自身修为还不足以发挥此招全部的威能外,理论上也存在些许瑕疵,故而他特意拿陈士载试招。

    面对这种本身就不完整的招式,陈士载很快便推算出了最大的破绽所在之处,当下发出一声铿锵大喊,举剑向天,身影似乎在一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剑身则由飘渺的青绿骤然转化为巍然堂皇的金黄之色,随即又见金中透紫,紫气升腾。

    猛然一剑向下斩去,四周澎湃的气浪翻翻滚滚,浑浊阵法所释放的厉光煞气或是迎头碰撞,或是摩擦激荡,纷纷扬扬地爆起一股股璀璨而又幽深的诡异波纹,霎时间将整个天空映照得魔光摇曳,扭曲变幻,仿如梦魇深渊。

    凌厉煞气与紫色剑光正面冲撞,隐隐间似有魔头潜伏,魔影重重,纵有辟邪法袍守护,陈士载依旧被强大的煞力刺激得忍不住微微哆嗦起来。

    但他并不在意,迅速抽身向着天空退去,仿佛力有未逮,无力抵挡阵法邪力,而实际上却是他牵引着邪阵的力量,朝着天空中的清圣之阵冲去。